與此同時，設在李家坡後方一處隱蔽山坳裡的771團臨時指揮部。
程瞎子煩躁地來回踱步，一雙繳獲的鬼子軍靴踩在地麵上發出沉重的聲響。
他猛地停在正埋頭抄錄電文的電報員身邊，蒲扇般的大手幾乎要拍在電報機上。
“怎麼樣了？！”
他粗聲粗氣地吼道，唾沫星子都快噴到電報員臉上了。
“軍區！軍區其他部隊到底到哪兒了？！”
電報員滿頭大汗，手指飛快地在紙上翻譯著剛剛接收到的電碼。
片刻之後，他猛地抬起頭，臉色有些複雜，大聲報告：
“報告團長！”
“軍區回電！”
“命令我部……不惜一切代價，堅守現有陣地！”
“決死第一縱隊的先頭部隊，預計……預計還有小半個小時，才能抵達李家坡外圍！”
“772團……772團也在加速趕來，但距離更遠，還需要更多時間！”
“小半個小時？！”
程瞎子聽到這話，肺都要氣炸了！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土牆上，震得塵土簌簌落下。
“狗日的小半個小時！”
“等他們到了，正好給老子的771團收屍！”
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猛地轉身，對著指揮部內的所有人大聲咆哮：
“傳我命令！”
“給李家坡正麵陣地發報！”
“命令一營！”
“全員上刺刀！”
“準備反衝鋒！”
“告訴弟兄們，跟狗娘養的小鬼子拚了！”
“左右兩翼！隻留下必要的機槍火力組，繼續阻擊側翼敵人！”
“其餘所有還能動的！能喘氣的！全都給老子壓上去！”
“向李家坡正麵！反衝鋒！”
“跟小鬼子同歸於儘！”
就在程瞎子嘶吼著下達這道近乎玉石俱焚的命令時——
“轟隆隆——！！！”
一陣遠比之前鬼子炮火更加猛烈、更加密集的炮彈爆炸聲，如同滾雷般從遠處傳來！
大地都在微微震顫！
指揮部裡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劇烈炮聲驚得一愣。
程瞎子也是一怔。
“鬼子……鬼子又開始炮擊了？”
他下意識地嘀咕了一句，但隨即皺起了眉頭。
不對！
這炮聲不對勁！
這動靜，比剛才鬼子那幾門小炮可大多了！
有這麼火炮怎麼現在才開炮？
早乾嘛去了？
政委第一個反應過來，快步衝到指揮部門口，舉起望遠鏡，朝著李家坡的方向仔細觀察。
片刻之後，他猛地放下望遠鏡，臉上帶著難以置信的狂喜，激動地回頭大喊：
“老程！老程！”
“快來看！”
“不是鬼子在炮擊！”
“炸了！炸了！小鬼子在山下的集結地和炮兵陣地被炸了！”
“是友軍！是我們的友軍來了！！”
程瞎子幾乎是撞開門框衝了出去！
他一把從政委手裡奪過那支從鬼子手中繳獲的望遠鏡，猛地舉到眼前，死死盯住李家坡山下的方向！
望遠鏡的視野裡，景象驚人！
不再是之前鬼子那零星幾門小炮炸出的土坑！
而是成片成片的火光爆開！如同節日的焰火般密集！
黑色的煙柱衝天而起，連成一片！
鬼子剛剛還囂張無比的步兵集結地，此刻已然化作一片火海！
人影在火光中扭曲、翻滾、拋飛！
隱約可見的鬼子炮兵陣地，更是被重點照顧，幾門九二步兵炮和迫擊炮的殘骸扭曲著指向天空！
爆炸的威力，炮彈落點的密集程度，遠超剛才小鬼子的炮擊！
這火力……凶猛得不像話！
程瞎子放下望遠鏡，粗重的喘息著，臉上的驚愕和狂喜交織在一起。
“好！太好了！！”他猛地一揮拳頭，吼聲震天，“真他娘的是友軍！是咱們的人！”
可隨之而來的，是巨大的疑惑。
他擰著眉頭，眼神裡充滿了不解。
“奇怪了！”
“軍區不是說決死一縱的先頭部隊還要小半個鐘頭嗎？”
“而且……”他咂摸著嘴，回憶著剛才那地動山搖的動靜，“這炮火，這動靜，像是咱們八路軍能打出來的？”
“咱們軍區，啥時候藏了這麼厲害的炮兵部隊了？”
他的目光掃過指揮部裡的眾人，帶著強烈的探尋。
“難道是師部或者總部的秘密武器？”
程瞎子搖了搖頭，自我否定道：“不對啊！以我老程主力團團長的身份，總部和師部有啥壓箱底的寶貝，我不敢說全知道，但咱們129師和軍區有幾門炮，我還能不清楚？”
“這火力，至少是一個炮兵營，甚至更多！而且口徑還不小！”
“李雲龍？”另一個念頭冒了出來，但又被他迅速掐滅。
“更扯淡了！”
“小鬼子四路大軍圍剿他，他獨立旅自己就扛著三路，現在怕是自顧不暇，火燒眉毛了，哪還有閒工夫和炮彈來管咱們771團的閒事？”
那……這炮火是誰打的？
一個幾乎不可能的猜測，悄然浮現在程瞎子的心頭。
“總不能……總不能是那幫隻會縮脖子的晉綏軍吧？”
“老程！”政委焦急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不管是誰的炮火支援！現在最重要的是抓住機會，守住陣地！”
程瞎子猛地回過神來，眼中厲色一閃！
對！政委說得對！
管他娘的是誰開的炮！隻要是打鬼子的，那就是親爹！
他大步流星地走回屋子，對著滿臉汗水的電報員，用儘全身力氣嘶吼道：
“發報！”
“給一營！給左右兩翼的所有部隊發報！”
“援軍炮火已至！鬼子山下的集結地和炮兵陣地已被我方友軍強大炮火覆蓋摧毀！”
“命令各部隊，取消反衝鋒！”
“死守現有陣地！給老子把釘子釘死在李家坡上！”
“告訴弟兄們，睜大眼睛看清楚！狠狠地打！”
“我們的援軍主力，最多還有半個小時，就能加入戰鬥！”
“勝利就在眼前了！！”
李家坡，一營陣地。
一營長正靠在胸牆後劇烈地喘息著。
硝煙和血腥味嗆得他喉嚨發乾，發澀。
他的軍裝被汗水和血汙浸透，臉上黑一道灰一道，隻有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還燃燒著野獸般的凶光。
就在剛才，他接到了團部那道幾乎是“遺言”的命令——準備反衝鋒！
他已經將腰間最後一顆德造大瘤子手榴彈的蓋子擰開，準備帶頭衝下去，跟狗娘養的小鬼子換命！
身邊的戰士們，也默默地檢查著刺刀，眼神裡是決絕，是死誌。
陣地上的槍聲已經稀疏下來，不是不想打，也不是子彈快要打光了！
而是經過長時間的戰鬥，他們的槍管已經全都燒紅了，有的甚至已經炸膛了！
能正常射擊的槍支不足原先的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