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綏軍358團團部，一盞煤油燈在夜風中微微搖曳。
楚雲飛一身戎裝，雙手撐在地圖桌前，眉頭緊鎖。
夜風從門縫中鑽入，但他全然不覺，目光如炬，在地圖上來回遊走，複盤著前幾日與阪田聯隊的殊死鏖戰。
“第二連傷亡過半，第三營減員三成，重機槍排隻剩下兩挺馬克沁……”他低聲自語，食指在平安縣附近的區域輕輕敲擊。
血戰的痕跡還未褪去，358團官兵們臉上的疲憊與悲傷依舊清晰可見。
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楚雲飛的思緒。
“團座！團座！”
方立功幾乎是小跑著衝進了指揮部，雙腿裹著綁腿帶，臉上帶著罕見的興奮，右手緊緊攥著一份電報，聲音中滿是壓抑不住的喜悅，“天大的喜事啊！”
楚雲飛緩緩轉身，看到參謀長這般失態，眉頭皺得更緊了。
“立功，何事如此慌張？”他的語氣平靜而略帶疲憊，“大喜？我358團將士用命，剛與阪田聯隊血戰一場，傷亡不小，元氣未複，何喜之有？”
方立功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楚雲飛麵前，雙手鄭重其事地遞上電報，聲音都有些發顫：“團座，您自己看！是山城發來的嘉獎令！中央明發電文，通報全國！”
電報紙在燈光下泛著淺黃色的光芒，仿佛一張燙金的請柬。
楚雲飛接過電報，軍人特有的穩重與冷靜讓他先整理了一下情緒，而後才緩緩展開那張薄薄的紙。
目光落在電文上的第一秒，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電報內容赫然在目——將平安縣大捷的首功歸於358團，稱其在外圍和太行山“聯合友軍”重創阪田聯隊主力，導致李雲龍部隊隻是“撿漏”；
並因此將358團擴編為中央軍序列的“358加強旅”，任命楚雲飛為少將旅長，撥付萬人編製和中央軍標準的武器裝備補給。
鉛字仿佛活了過來，在他眼前跳動。
楚雲飛如遭雷擊，整個人愣在當場。
指揮部內，楚雲飛忽然感到一股燥熱和羞恥感從腳底直衝腦門，臉頰火辣辣的發燙。
他拿著電報的手微微顫抖，不是因為激動，而是因為憤怒和屈辱。
“這…這簡直是…荒唐！無稽之談！”他低聲自語，聲音中滿是壓抑的怒意。
伸手輕輕撫過電報上自己的新頭銜——少將旅長。
多麼誘人的升遷，多麼令人眼紅的榮譽。
可楚雲飛的心卻沉甸甸的，如墜冰窟。
腦海中迅速閃過戰鬥的真實情景：358團確實在外圍阻擊了阪田聯隊一個大隊，打得極其慘烈，但也付出了巨大代價，自身傷亡近半，如何能稱“重創”阪田主力？
至於太行山裡的戰鬥，那更是無稽之談！
自從鬼子航空兵轟炸後，他們358團就退回駐地休養生息，何來與友軍聯合重創阪田聯隊主力？！
至於那平安縣更是李雲龍硬生生啃下來的！
全殲阪田聯隊的戰績，鐵錚錚的事實，怎能隨意歪曲？
“黃埔五期，楚雲飛！”他在心中暗自怒吼，“我是軍人！不是騙子！”
楚雲飛猛地將電報拍在桌上，發出一聲脆響，雙眼泛紅地盯向方立功。
“立功！你看清楚了！這上麵寫的是什麼？！”他胸膛劇烈起伏，聲音壓抑卻無比清晰，“這是嘉獎嗎？這是對我楚雲飛，對我358團全體陣亡將士的侮辱！”
方立功被楚雲飛的反應嚇了一跳，連忙勸道：“團座息怒！中央這麼說，或許…或許有他們的考量。”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一步，壓低聲音：“再說，擴編成旅，還是中央軍序列，給編製給裝備，這對我們是天大的好事啊！有了這些，我們才能更好地為黨國效力，殺更多鬼子！”
方立功謹慎地觀察著楚雲飛的表情，又補充道：“至於功勞…功勞是真是假，咱們自己心裡清楚就行了嘛！”
楚雲飛眉頭緊鎖，目光落在那份電報上，沉默不語。
軍人的驕傲與實際的利益，原則的堅守與軍隊的發展，兩股力量在他心中激烈交鋒。
接受這一切，358團將迎來曆史性飛躍，實力大增，能夠在抗戰中發揮更大作用。
但黃埔軍人的傲骨和鐵血原則卻讓他渾身不適，這份虛假的榮譽如同恥辱的烙印。
與此同時，萬家鎮外高地，塵土飛揚。
夏日的烈陽下，三百餘名騎兵靜靜佇立在可以俯瞰鎮子的高地上，馬匹不安地打著響鼻，寒氣在鼻孔前形成白色的小團。
孫德勝手持德製望遠鏡，肅穆的麵容上寫滿了專注。
望遠鏡中，偽軍騎兵營的景象一覽無餘。
營房簡陋，木柵圍欄鬆垮不堪，哨兵懶散地靠著牆根打盹，連手中的步槍都倒扣在地。
馬廄裡的馬匹看起來精神不濟，毛色暗淡，缺乏精心照料，整個營地烏煙瘴氣，毫無軍營該有的警惕與整齊。
“烏合之眾。”孫德勝冷冷一笑，放下望遠鏡。
他猛地轉身，麵對身後一張張年輕而彪悍的麵孔，每一張臉都被高原風霜磨礪得堅毅如鐵。
“兄弟們！”孫德勝聲如洪鐘，“咱們獨立團打了大勝仗，收複平安縣，全殲阪田聯隊！”
陽光下，三百名騎兵挺直腰背。
“總部給咱們升格成了獨立旅！那些步兵營，一個個都他娘的升成了團！”孫德勝眼中閃過一絲不甘，聲音陡然拔高，“唯獨咱們騎兵營，就因為人少馬少，還是個營！弟兄們，你們服不服？！”
“不服！！”
三百騎兵齊聲怒吼，聲震四野，驚起遠處山坡上的幾隻烏鴉。
孫德勝眼中閃過滿意之色，嘴角勾起一抹狠厲的笑。
“老子也不服！”他一拳砸在馬鞍上，“憑什麼咱們騎兵營就低人一等？！”
馬兒急促地打著響鼻，似乎也感染了主人的躁動情緒。
“旅長說了，隻要咱們能搞到一千匹馬，一千個騎兵！”孫德勝聲音如雷，“他就立刻給咱們報請軍區，把騎兵營升格成騎兵團！到時候，咱們也是團級單位！”
他猛地抽出馬鞭，直指下方的萬家鎮：“弟兄們，機會就在眼前！這個萬家鎮，駐紮著一個偽軍騎兵營！情報說，他們有五百多匹馬，五百多號人！”
孫德勝眼中閃爍著野心和決斷：“雖然是偽軍，但裝備是現成的，人拉過來訓練訓練也能用！他們訓練稀鬆，裝備差勁，就是一群待宰的肥羊！”
他環顧四周，目光如炬：“告訴老子，咱們該怎麼辦？！”
“殺！搶馬！擴軍！”
“殺！殺！殺！”
三百騎兵齊聲呐喊，如同一聲山呼海嘯，每個人眼中都燃燒著熊熊戰火。
騎兵們紛紛舉起自己的騎槍，寒光在冬日陽光下閃爍，氣勢如虹。
孫德勝滿意地點頭，戰馬前蹄高高揚起，激起一片塵土。
他猛地抽出自己的馬刀，明晃晃的刀鋒在陽光下折射出令人心悸的冷光，高高舉起。
“弟兄們！”他雙腿用力一夾馬腹，戰馬嘶鳴一聲，“為了騎兵團的榮譽！跟我衝！”
“殺——！”
一聲令下，三百鐵騎如同離弦之箭，卷起漫天煙塵，朝著山下的萬家鎮偽軍騎兵營駐地，發起了迅猛無比的衝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