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縣城，憲兵隊司令部辦公室。
這是一間承載了太多命運沉浮的房間。
憲兵隊隊長曾在這指點江山，吉野小次郎曾在這裡發號施令，渡邊正雄曾短暫入主，如今，輪到阪田信哲坐在這把沾滿前任鮮血的椅子上。
他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根香煙了。
煙灰缸堆滿煙頭，猶如一座小型富士山。
辦公桌上，一份份戰損報告整齊排列，每一張紙都仿佛在無聲地嘲笑他的無能。
阪田信哲麵色死灰，眼神空洞。
平日挺拔的身軀如今佝僂著，肩膀下垂，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
四個精銳大隊和一個航空大隊，轉眼間就消失在太行山的葫蘆口。
那個恐怖的地方，仿佛是一個能吞噬一切的黑洞。
“這不可能…”阪田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桌麵。
尖銳的電話鈴聲突然刺破死寂。
“叮鈴鈴！叮鈴鈴！”
阪田身體猛地一顫，眼中閃過一絲恐懼。
他知道，這通電話意味著什麼。那是來自命運的審判。
他深吸一口氣，強作鎮定地拿起聽筒，聲音嘶啞地報出身份：“阪田信哲，在線。”
電話那頭，爆發出一陣咆哮聲：“阪田！你這個無能的廢物！”
第四混成旅團旅團長百武晴吉少將的聲音宛如刀片般切割著阪田的耳膜。
“你到底乾了什麼好事？整個晉省的掃蕩計劃全部被打亂！五個大隊的精銳部隊，就這麼沒了？這就是你交給大倭寇帝國的答卷嗎？”
阪田握緊聽筒的手指關節發白，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
“百武將軍，我…”
“閉嘴！”百武晴吉根本不給他辯解的機會，“方麵軍司令官閣下對你非常失望！”
這句話狠狠地砸在阪田心頭。
他感到眼前發黑，幾乎握不住電話。
方麵軍司令官的失望，意味著他的軍事生涯徹底完蛋了！
百武晴吉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冰冷：“渡邊少佐玉碎的消息，他的家族已經知道了。”
阪田的心跳幾乎停滯。
“渡邊族長震怒，點名要你切腹謝罪！”
一股刺骨的寒意從腳底升起，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
渡邊家族在日本陸軍中的影響力不容小覷，即使是百武晴吉這樣的旅團長，在渡邊家族麵前也隻是小角色！
阪田咬緊牙關，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他的軍刀就放在辦公桌的抽屜裡，如果命令下達，他會毫不猶豫地拔出來，為自己的無能謝罪。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百武晴吉的語氣突然緩和下來：“不過，考慮到你過往的戰功，以及旅團現在正是用人之際，我已經將你保下來了。”
一絲微弱的希望在阪田心中燃起。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幾乎要感激涕零：“百武將軍，我…”
“彆急著感謝我。”百武晴吉冷冷地打斷了他，“渡邊家族已經從關東軍抽調了兩個精銳步兵聯隊南下，誓要為渡邊正雄複仇。”
阪田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這時候提這個，旅團長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
但是自己的阪田聯隊已經名存實亡了，再參加戰鬥，那和直接切腹謝罪有什麼區彆？
唯一的區彆就是一個是自己死，阪田聯隊的番號還在！
一個是阪田聯隊徹底成為曆史的塵埃！
渡邊家族是想要整個阪田聯隊為渡邊正雄陪葬嗎？！
難怪，旅團長隻是一個小小的帝國少將，渡邊家族怎麼可能會因為一個少將改變主意呢？！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繼續響起：“渡邊族長點名，要求你們阪田聯隊必須參與此次作戰！”
阪田握緊拳頭，牙齒幾乎咬碎。果然！
渡邊家族這是要借刀殺人，借著複仇的名義，讓他的聯隊去當炮灰！
“並且，”百武晴吉加重了語氣，“你們聯隊，將擔任此次複仇作戰的先鋒！”
“旅團長閣下，”阪田艱難地辯解，喉嚨乾澀得像是被火燒過，“我的聯隊…步兵已經不足千人，武器裝備損失殆儘…”
“彆給我找借口！”百武晴吉粗暴地打斷他，“我會從各地的守備隊、後備部隊抽調兵員，給你補齊編製！裝備也會優先補充！”
阪田苦笑。
守備隊？後備部隊？那些不是正規軍，而是些烏合之眾，根本沒有實戰經驗。
這不是在幫他，而是在送他去死！
“阪田君，”百武晴吉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而危險，“這是我為你爭取到的最後機會！如果這次再失敗，就算是我，也保不住你了！好自為之吧！”
電話掛斷，隻剩下嘟嘟的忙音在辦公室內回蕩。
阪田信哲癱坐在椅子上，望著地圖上葫蘆口的方向，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一種被逼到絕路的瘋狂。
那個地方，是一個吞噬了他四個大隊的死亡陷阱，而現在，他不得不再次踏入這個陷阱。
“八嘎！”阪田猛地將桌上的文件掃落在地，“這就是帝國軍人的下場嗎？”
他顫抖著從抽屜中取出軍刀，拇指輕輕撫過刀鞘。
就在幾天前，他還幻想著用這把刀梟下八路軍指揮官的頭顱，凱旋而歸。
而現在，這把刀的歸宿可能是他自己的肚子。
阪田信哲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平安縣城仍然在日軍的控製之下，街上行人稀少，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不安的氣息。
他知道，自己彆無選擇。
要麼帶著這支臨時拚湊、士氣低落的部隊再次進攻葫蘆口，與那個不知名的“怪物”決一死戰。
要麼，就在這裡切腹自儘，為自己的無能謝罪。
“那個葫蘆口裡，到底藏著什麼？”阪田信哲咬牙切齒，“這次，我一定要弄個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