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察兵的嘶吼聲未落，李雲龍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沒有半分驚慌，隻有一種獵人發現更多獵物時的興奮與冷酷。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抓過身邊兩個通訊兵。
“你！”他指著其中一個，大聲吼道：“馬上去五營！告訴方武，西邊來的那幫狗日的鬼子，歸他了！”
“給老子在西邊那道山梁上，釘死！聽清楚，是像釘子一樣釘死在那裡！”
“告訴他，不用給老子冒進，但一步也不能退！退一步，老子扒了他的皮！”
“讓新兵們都見見血！”
李雲龍的唾沫星子幾乎噴到通訊兵臉上。
“還有你！”他轉向另一個通訊兵，“去六營！告訴劉猛，南邊那股鬼子是他的菜！”
“找好地方，給老子死死纏住！像塊牛皮糖一樣粘住他們！”
“告訴他們兩個，子彈炮彈敞開了用，傷亡老子擔著！但要是陣地丟了，提頭來見！”
“另外，通知炮連，把剩下的炮彈，給老子狠狠地砸向兩翼，給新兵蛋子們壯壯膽！”
“快滾！”
兩個年輕的通訊兵被這股殺氣一激，猛地挺直腰板，吼了聲“是！”
他們撒開腳丫子朝著五營、六營的方向飛奔而去。
李雲龍目送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山林間，嘴角勾起一絲冷冽的弧度。
他娘的，來得正好！
他心裡飛快地盤算著。
五營、六營，兩個營加起來足足兩千多號人。
是，這些兵都是剛放下鋤頭的新兵蛋子，操練沒幾天，槍法可能稀爛，膽氣也未必足。
可郭先生給他們配的家夥，那是蓋的嗎？
人手一支嶄新的三八大蓋！
再加上每個班配屬的捷克式輕機槍、每個連配備的美製2重機槍，兩個營加起來，光是各種機槍就有幾百挺！
這火力密度，放眼整個晉西北，誰敢比？
他娘的，就是阪田那個老鬼子的聯隊主力，火力配置都沒老子這兩個新兵營闊氣！
更彆說老子還把柱子的寶貝疙瘩——迫擊炮連調過去給他們撐腰！
打阻擊，還是預設陣地，居高臨下。
就算這幫新兵蛋子閉著眼睛摟火，一人一口唾沫，也他娘的夠小鬼子喝一壺了！
拖住兩個鬼子大隊？
李雲龍狠狠啐了一口。
絕對沒問題！
他對獨立團如今的火力，有著一種近乎蠻橫的自信。
火力，就是硬道理！就是他娘的正義！
很快，派往炮連的通訊兵已經衝到了正在指揮炮擊葫蘆口內殘敵的李正麵前。
“李連長！”通訊兵上氣不接下氣，嗓子帶著煙火氣，“團長命令！停止炮擊葫蘆口！”
他喘勻了氣，大聲吼道：“立刻轉移炮火！分彆支援西側五營和南側六營！團長說，把剩下的炮彈，全給老子砸向那兩路狗日的援軍！”
李正正打得興起，聽到這話，猛地一愣，隨即臉上綻放出比剛才還要燦爛的笑容。
他狠狠一拍大腿，唾沫橫飛地吼道：“好嘞！他娘的早就等著了！剛才打那些縮頭烏龜不過癮！”
他興奮地轉過身，對著忙碌的炮手們揮舞著拳頭：
“都他娘的聽到了沒有？換家夥！給西邊和南邊來的狗雜種們，嘗嘗咱們獨立團的炮彈是什麼滋味！”
“讓小鬼子知道，想來增援？先問問老子手裡這幾門炮答不答應！”
炮手們轟然應諾，士氣高漲。
剛才對著固定靶打得有些膩歪，現在有了新的移動靶，而且是主動送上門來的，這讓久經訓練的炮手們個個摩拳擦掌。
幾門美製2迫擊炮迅速調整著炮口方向和射擊諸元。
炮手們動作嫻熟，搬運炮彈，裝填，調整角度，發射，一氣嗬成！
“放！”
“放！”
一枚枚帶著死亡嘯聲的炮彈，拖著尖銳的呼嘯，騰空而起，劃過山巒分彆撲向正在急行軍的黑田大隊和武藤大隊。
西側山路上。
黑田大隊的士兵們正邁著整齊的步伐，快速前進。
不少士兵臉上還帶著輕鬆的笑容，幻想著跟著黑田少佐立下大功，或許能得到晉升或者嘉獎。
黑田信自覺得自己運氣不錯，渡邊找到了八路主力，自己趕過去正好能分一杯羹。
突然！
毫無征兆！
尖銳的破空聲由遠及近，瞬間放大！
轟！轟隆隆！
十幾發炮彈如同冰雹般砸在行軍隊形的前方和中間！
爆炸的氣浪裹挾著泥土、碎石和殘肢斷臂，向四周擴散！
灼熱的彈片四處飛濺，發出令人牙酸的撕裂聲！
“啊！”
“呃啊！”
慘叫聲瞬間響成一片。
原本整齊的隊伍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驟然混亂！
士兵們被炸得東倒西歪，人仰馬翻，斷肢殘臂飛得到處都是！
黑田舉著望遠鏡，還沒從突如其來的炮擊中反應過來，他的瞳孔猛地收縮！
隻見側前方的山梁上，突然冒出無數火舌！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那是機槍！是密集的機槍掃射聲！
至少有數十挺輕重機槍同時開火！
子彈如同狂風暴雨般橫掃過來，打在鬼子隊伍前方，激起一蓬蓬塵土和血霧！
衝在最前麵的一個小隊，幾乎是在瞬間就被打成了篩子，成片成片地倒下！
“八嘎！！”黑田驚怒欲狂，目眥欲裂，“怎麼回事？！這裡怎麼會有八路的伏兵？！”
這火力！這該死的密集火力！
比剛才葫蘆口方向傳來的槍炮聲絲毫不弱！甚至更猛！
難道……難道八路軍的主力不止一股？
渡邊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心中升起，讓他不寒而栗。
他不敢再想下去，連忙壓下心中的驚駭，聲嘶力竭地吼道：
“停止前進！快！散開！隱蔽！”
“機槍！機槍還擊！壓製住他們！”
南側山道，命運的劇本幾乎一字不差地重演。
武藤大隊的行軍隊列同樣拉得狹長，士兵們也懷揣著與黑田部隊相似的、對軍功的渴望。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鋼盔和刺刀上跳躍。
突然之間，死神的鐮刀從天而降！
尖銳的呼嘯聲撕裂空氣，雨點般的迫擊炮彈精準地砸入武藤大隊的行軍隊形之中！
轟！轟！轟隆！
爆炸聲震耳欲聾，火光與硝煙瞬間吞噬了數十名士兵。
斷肢殘骸伴隨著泥土碎石被高高拋起，又重重落下，場麵血腥可怖。
不等幸存的鬼子從爆炸的衝擊中回過神來，南側山梁上，早已等待多時的六營陣地上，上百挺輕重機槍同時發出了怒吼！
噠噠噠！突突突！
熾熱的火舌噴吐著，交織成一道綿密、寬闊、幾乎沒有任何死角的死亡彈幕，劈頭蓋臉地朝著山道上的鬼子傾瀉而下！
子彈打在岩石上濺起火星，鑽入人體發出沉悶的噗噗聲，撕裂空氣發出尖銳的嘶鳴。
衝在前麵的鬼子就像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成排成排地倒下，鮮血迅速染紅了腳下的土地。
後麵的鬼子驚恐地臥倒、尋找掩體，但在這狹窄的山路上，有效的遮蔽少得可憐。
武藤透過望遠鏡看到這地獄般的一幕，握著望遠鏡的手抑製不住地顫抖，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
“納尼？！這…這不可能！”
他失聲驚呼，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駭然。
“這種火力密度……這絕不是地方的土八路！絕對不是！”
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他猛地想到了渡邊，想到了葫蘆口方向傳來的、同樣狂暴的槍炮聲。
“難道……難道這裡不是八路總部，而是八路軍主力師、甚至是軍區級彆的駐地？！”
“渡邊那個混蛋！他到底捅了什麼天大的馬蜂窩！”
這一刻，武藤再也沒有半分搶功的心思。
他立刻意識到，渡邊不是在立功，他是在地獄邊緣徘徊，甚至可能已經掉了下去！
而自己，正一頭撞向另一座地獄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