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落花樓裡出現了這樣一個奇異的畫麵。
一渾身是血的俊俏公子,飛快往外逃,而他身後,跟著一個頭發亂糟糟的瘋婆子,一邊追一邊喊:
“公子,你彆跑啊!奴還沒伺候你呢……”
她的手裡,握著一把帶血的刀。
她身上也濺滿了血。
樓裡所有人都震驚了。
“怎麼個事兒?”
“你們樓裡現在還搞強買強賣這一套?”
“雖然這位公子生得是俊俏了些,但你們也不能拿刀逼迫啊!”
“你看看,都快鬨出人命了!”
“快把那瘋婆子攔下!”
…
反應過來的人都去攔路小堇。
其他客人則掩護夙夜離開,生怕被路小堇纏上又給夙夜來上一刀。
雖然這是青樓,強迫時有發生。
但都是客人強迫清倌,哪兒有清倌強迫客人的?
簡直倒反天罡!
暗處。
“主子,不追嗎?他快逃出去了。”
殷千君半眯起眼。
“追?這麼多人看著,你怎麼追?”
原本是能追的。
如果路小堇不追出來的話。
可偏偏,路小堇追出來了。
她渾身是血,還拿著刀,滿臉癲狂,隻一瞬就把夙夜塑造成了被害者。
不僅驚動了樓裡自己人,還驚動了客人。
客人們紛紛自發掩護,以至於他們根本不可能不動聲色地把夙夜帶走。
殷千君若有所思看向路小堇:“她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她是發現了他們嗎?
不對。
至少在房間裡,路小堇喊的是師兄,出來時喊的又是公子,顯然是不希望其他人知道她也是天雲宗弟子,自然也就沒發現他們。
“咳,有沒有可能,路姑娘隻是太喜歡夙夜了?”
殷千君黑了臉。
等著,總有一天,他不僅會將路小堇送到富貴窩裡受苦,還要她一輩子都不能碰男人!
痛苦死她!
而殷千君的憤怒,在下屬們看來,就是他又醋了。
哎。
自家主子真是栽這姑娘身上了。
“那夙夜……”
“不管他,現在抓到的弟子暫時也夠用了。”
“是。”
*
這邊,夙夜逃出了落花樓。
在跑到街道上的那一刻,他身上的靈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
“快看,是夙夜師兄!”
“他怎麼渾身是血?”
不管是不是夙夜,抓了再說。
“列陣!”
抓捕,開始即成功。
被困在網裡的夙夜:“……”
他垂眸,以最快的速度,逼出了體內的媚藥。
“這就被抓住了?”
列陣的長老們都是一驚。
“許是千麵鬼的詭計,大家不要掉以輕心!”
一層一層的結界,貼上無數符籙,再套上繩索後,三長老才將夙夜帶回了彆院。
“千麵鬼,還不速速現出原形!”
此刻,夙夜的傷已經徹底恢複。
他捏了個淨塵訣,渾身血汙消散一空,拱手作揖。
“三師叔,是我。”
三長老等人不信。
最後還是拿出了原靈鏡,才確認了夙夜的身份。
“夙夜,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夙夜將今晚發生的一切,悉數都說了出來。
——除了屋裡那段。
他看似平靜,實則平靜。
渾身上下,都透著一種平靜的死感。
“這落花樓竟有如此能耐,連元嬰期都撐不過一息嗎?”
夙夜點頭。
長老們對視一眼,麵色凝重。
“好在路小堇在樓裡,若非她拿刀追出來,便是你吃了解藥,怕是也無法離開落花樓。”
“這位路小弟子,有勇有謀,倒是讓老夫都自歎不如啊。”
以自身的性命去周全彆人,他自問做不到。
夙夜一愣,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緣由,眼底閃過一絲複雜。
所以,路小堇在滿心想將他吃乾抹淨的情況下,還費儘心思想著如何周全送他離開?
巧合吧?
不論是不是巧合,夙夜身上的死感多少是沒那麼重了。
“多謝師叔指點。”
*
被三長老高看一眼的路小堇,此刻正被龜公們摁在地上。
其實他們根本摁不住她。
路小堇好歹煉體二階,比牛還難摁。
但她得裝。
一邊盯著夙夜離去的身影,一邊輕輕滴掙紮:
“放開!你們放開我!公子,你等等我……”
雖是輕輕地掙紮,但龜公們依舊覺得她比死豬還難摁。
直到見夙夜徹底逃出了落花樓,路小堇才不再掙紮。
刀也被奪走了。
最後被拖進後院。
“她不是樓裡的姑娘,隻是個涮盂的,也不知道今天怎麼就跑出來了,大爺們放心,以後樓裡絕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
客人們這才安下心來,接著喝酒接著舞。
星星站在二樓,靜靜看路小堇被拖走,清掃洗淨了屋裡血跡後,便跟著去了後院。
一進後院,就聽路小堇在嚎:
“我不就是想接個客,你們抓我乾什麼!你們這樣對我,我不乾了,今晚就走,再不來你們落花樓了!我要去對麵的千月樓涮盂!”
齊管事本來是準備收拾路小堇的。
但路小堇一沒簽賣身契,二來一個月又才十個銅板,涮盂還乾淨,屬於牛馬中的牛馬,李婆婆很滿意她,各種為她說好話,齊管事也不好多罵。
他不罵,路小堇就開始嚎。
整得自己還委屈上了。
最後還是給她端了幾碟糕點哄她,這才不嚎了。
“你也是,好好涮盂不好嗎?非得去接客,接客有什麼好的?”李婆婆開始說教。
但一說教路小堇就又嚎,李婆婆被嚎得頭疼,也不管她了。
於是,路小堇就坐在後院裡吃點心。
樓裡熱鬨,後院卻很冷清,冷清得叫人心安。
餘光突然看到站在拱門前的星星,便朝她招了招手:
“星星,快過來吃點心!”
星星頓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嘗了一口。
“好吃吧?”
“好吃。”
路小堇以為,以星星的性子,又要給她兩個銅板,勸她潔身自好了。
但沒有。
星星隻是這樣問了這樣一句:
“為了救他,你可能會死,你不怕嗎?”
“啊?”
“不用隱瞞,我知道,你一定認識他。”
星星直勾勾地看著路小堇。
她從未見過這樣張揚又無畏的人。
與她周遭的人都不同。
就像是,這世上沒什麼能困住她一樣。
“怕,但有些事情,怕也得做。”
怕也得做嗎?
星星死沉的目光,在那一瞬,閃過了一絲光亮。
“我也有想做的事情,我想,我應該可以做到。”
她枯木一般的人生,大約,也能生出一寸綠芽來。
然後,次日一早,路小堇就看到了她的屍體。
被挖空了心臟。
掛在枝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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