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景帝望著跪在龍案前的彭博陽,瞳孔收縮了一下。
“弑龍?就憑他?一個小小的七品左評事?”
雲景帝等彭博陽抬起頭,“此人,朕還有……”
“陛下!熒惑犯太微,紫垣黯如凝血。北鬥柄直指大理寺,奎宿裂痕貫於井鬼,恰應左評事之命宮。”
“陛下!昨夜彗孛貫蒼龍角亢二宿,其芒如刃,直逼帝星!”
“小吏命帶貪狼,七殺入垣,當心有噬主之厄!不可不重視啊陛下!”
“隻是取出那斬龍劍,試他一試,有何不可?”
彭博陽語氣越來越重。
雲景帝則覺得他有些小題大做。
陳洛無根無基,也有弑龍之相?
倒是那斬龍劍的存在,讓雲景帝頗為膈應,斬龍,斬龍,聽著就煩。
雲景帝望向王保,“宣陳洛來禦書房!”
王保微驚,本以為雲景帝不會把彭博陽的話放在心上,卻不曾想,他竟真的要試陳洛!
他才七品啊!
王保震驚過後,趕緊應諾,隨即離開禦書房,召來一名小太監。
讓他出宮去宣陳洛入宮。
看著那小太監轉身,王保突然叫住他。
小太監道:“乾爹?還有吩咐?”
“小安子!”
“嗯,乾爹您說。”
“你入宮多長時間了?”
“五年了乾爹!”
“五年?”王保便招手另一個侯著的太監,等對方近前,問道,“小喜子,你入宮多長時間了?”
小喜子道:“回乾爹的話,有十年了!”
“知道斬龍劍嗎?”王保又問。
小喜子聞言,瞳孔一縮,點點頭。
王保便道:“去大理寺,宣陳洛入宮麵聖,若他問何事,提一嘴斬龍劍。”
“乾爹……”
“去吧,要快,中間彆浪費時間!”
“是!”
小喜子應了一聲,感覺事情很嚴重,趕緊前往司禮監領取勘合,接著又去禦馬監,取了馬牌。
馬不停蹄地出宮宣旨。
王保站在禦書房的門外,抬頭望了望天色,心中隱約有些擔憂。
作為知曉斬龍劍的人,王保真的擔心,陳洛麵聖時,斬龍劍自動出鞘。
他喜歡陳洛。
這樣的妙人站在自己這邊,不知道能擋多少人用。
但現在,他知道在這件事上,絕不能多說一嘴,多幫一言。
說什麼都是在害陳洛。
這時。
身後傳來腳步聲,王保轉身,見彭博陽正邁步走出禦書房。
“彭大人,用派人幫忙嗎?”
王保客氣問道。
彭博陽淡淡搖了搖頭,盯著王保,“王總管,你的麵色很難看,怎麼了?”
王保搖了搖頭,“或許是聽到斬龍劍,有些害怕,彭大人,那陳洛……”
“一試便知!”
彭博陽淡淡道,見王保不再說話,拱手告辭。
王保道:“用司禮監幫忙嗎?”
彭博陽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另一邊。
小喜子一路出了宮闈,不多時,便來到了大理寺,因是宣旨,大理寺上下,一齊跪在那裡接旨。
等小喜子念完勘合,陳洛便站了起來。
陳洛沒想到,欽天監的監正,能量居然這麼大,一打報告,雲景帝就宣自己入宮。
封建迷信,深入人心啊!
小喜子宣讀完,先把跪在最首位的山重悅扶了起來,看向後方的陳洛道:“陳大人,走吧?”
“嗯。”
陳洛深吸了一口氣,排眾而出。
山重悅側首看了陳洛一眼,說道:“老頭子我在大理寺幾十年,一年也不被陛下見進宮一次,你比我可強多了!”
陳洛微笑,知道山重悅是想關心。
但他不想說。
他要把想說的話,跟雲景帝聊聊。
就在陳洛路過山重悅,要跟小喜子走時,山重悅看向小喜子,“陛下,召陳洛入宮,王總管有透露什麼消息嗎?”
小喜子道:“王總管提了件事。”
“什麼事?”
山重悅立刻來了精神反問。
“斬龍劍!”
“什麼?斬龍劍?”
陳洛見山重悅的反應那麼大,連忙詢問,“斬龍劍?什麼意思?”
小喜子道:“雲景十九年,天降隕鐵,落於欽天監觀星台,監正上奏後,雲景帝命工匠打造了一柄真龍寶劍,劍成後,欽天監說那劍邪性,不為護真龍,而是來斬真龍的,有反賊持劍,劍會自動出鞘!”
“這……”
陳洛聽得頭大如牛,這麼邪性的東西,他也是頭一次聽說。
山重悅則道:“當年的桓王,持劍後,便讓那劍自動出鞘,陛下,賜了桓王一丈白!”
小喜子望著陳洛,重重點頭。
陳洛微驚。
他不是很確定,那東西是不是被人施了法術。
照目前來看,彭博陽若是在雲景帝麵前,詆毀自己,雲景帝如果信,就會讓他持劍。
草!
報複來得這麼快嗎?
雲景帝不是讓自己揪出操控太醫院的幕後黑手嗎?
他難道真的一點都不信任自己?
還是說,在更大的危機麵前,自己變成了可以犧牲的棄子?
這個老登!
山重悅看著陳洛,“陛下為什麼拿斬龍劍試你?”
陳洛來不及解釋了,隻是問道:“有沒有破解之法?那劍真的有那麼邪門嗎?”
“桓王不是五爪金龍,但同樣是龍,不一樣被斬了,”山重悅看著陳洛,“可你彆說龍了,蟲也不是啊,你才七品!”
“山老,您就彆說這些了,那斬龍劍,到底有沒有破解之法?”
陳洛怕啊!
他對雲景帝那是打心眼裡不敬的,萬一斬龍劍一摸,哢嚓,自動彈出鞘,到時根本解釋不清。
機關秘術?
還是這個世界真有法術?
山重悅搖頭。
小喜子道:“陳大人,請吧,陛下還在禦書房等著呢!”
陳洛心裡不爽,雲景老登,怎麼那麼信這些個東西啊?
可又一想,也幸虧雲景帝信,不然,厭勝物一案,也輪不到陳洛給陳敬南謀求官拜大理寺卿了。
隻能到時候,見到斬龍劍隨機應變。
“公公請!”
“大人請!”
陳洛等小喜子踏上台階,跨過門檻,他深吸了一口氣,抬腳跟上。
身後,大理寺眾人看著陳洛背影,皆不知該如何開口。
更不知,陳洛這一去,還能不能回來!
此時。
就在陳洛騎上馬,隨著小喜子一起入宮時,大理寺不遠處的一處牆壁旁的馬車內。
塵鴻放下棉布窗簾,歎道:“本以為我要在內染院,來送他一程,不曾想,卻死在了斬龍劍手上!”
旁邊。
張三卦隻剩下一隻右耳,他沒有看向外麵,而是盯著剛剛灑下的六枚銅板,麵容慘白。
塵鴻道:“你的卦象到底準不準?”
張三卦不理他。
塵鴻道:“也不知道那小子的命,怎麼就那麼硬,如果這都不死,我都想拜他為師了!”
張三卦道:“完了!”
“什麼完了?”塵鴻聽著張三卦莫名其妙的吐出這麼一句,反問道。
張三卦道:“彭博陽完了,我剛才給他算了一卦,他今天,得死!”
“什麼?”塵鴻嗬嗬一笑,“彆逗了,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張三卦急道:“我沒開玩笑,”說罷,他敲擊兩下馬車橫板,“去欽天監!快!”
“是!”
車夫在外麵應了一聲,馬車滾滾。
不多時,馬車便來到了欽天監外。
張三卦跳下馬車,大步流星地往裡衝。
欽天監門口的兩位禁衛,本想阻攔,見是監正的座上賓,立刻乖乖把手放下。
張三卦已經踏過了門檻,忽然又退了回來,他問兩個看守道:“監正大人還在不在裡邊?”
一禁衛道:“監正大人方才來了,很快又走了!”
張三卦立馬奔向自己的馬車,跳上去,便直接道:“去宮門口,快!”
車夫連忙驅動馬車。
從欽天監離開,到皇宮的路,不到一裡,可張三卦感覺那馬車慢得跟蝸牛一樣,儘管,車輪都快在地上飛起來了!
到了宮門前的長街,張三卦看到了停在長街上,彭博陽的馬車。
人卻早已經不見。
張三卦整個人,突然就虛脫下來,“晚了,還是晚了一步。”
“我覺得你的卦,越來越不準了,彭博陽在欽天監待了這麼多年,不過就是對付一個小小的大理寺左評事,你還擔心他對付不了?當年的桓王多麼強大,不也輕鬆扳倒?”
塵鴻‘哼’了一聲,“斬龍劍!多麼好聽的名字啊,沾上它,誰也彆想好!”
張三卦重新又起了一卦。
六個銅板在馬車上,滾滾轉動,沒有停歇的意思。
塵鴻道:“彆算了,你不是張三卦嗎?這一會兒功夫,我看你卜了六卦了,能準才怪了!”
“彭博陽,要死了,他真的要死了!”
“你一定是糊塗了!”
塵鴻不想理快要瘋掉的張三卦,拍了拍橫板,“回少府監!”
“是!”
車夫調轉馬頭,車輪再次滾滾。
與此同時。
皇宮內,禦書房中。
鎏金狻猊爐正吐著龍涎香,雲景帝摩挲著案頭一柄未出鞘的古劍。
那劍鞘通體烏黑,隱約可見二十八宿星紋在流轉。
雲景帝正要伸手抓起斬龍劍,劍鞘撞到了白玉鎮紙,發出一聲金石相擊的脆響。
陳洛眉頭一緊。
一旁的彭博陽則輕吐了一口濁氣。
雲景帝道:“陳洛,可知此劍?”
陳洛搖頭。
雲景帝便對王保道:“你告訴他。”
王保把斬龍劍相關挑重點一說。
陳洛假裝驚訝。
雲景帝很滿意陳洛的反應,笑道:“有人說,你有弑龍之相,爾觸此劍,劍會自動出鞘來砍朕的腦袋!來!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