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潛入清暉苑。
黑影避開巡邏,將一個油布包交到蕭景行心腹手中,心腹不敢耽擱立刻呈到蕭景行麵前。
油布包裡是幾頁殘缺的賬本,還有一封寫了一半、墨跡潦草的書信,字跡是那個被趕走的管事的。
蕭景行展開賬本,指尖劃過模糊的數字。
幾筆不起眼的支出指向城南一家名為“百草齋”的鋪子。
書信語焉不詳,隻隱約提到“夫人交待”、“事成之後”、“遮掩”。
他將東西遞給沈青慈,沈青慈接過細細翻看,指尖停在賬本一頁。
“百草齋……”她輕聲念出鋪子的名字,眉頭微蹙。
這鋪子她聽過,明麵上是呂氏娘家的產業,做的也是正經藥材生意。
但賬目上幾次大額采買的時間,恰好與蕭景行病情反複的時間點隱隱重合。
沈青慈又拿起那封殘信,對比著賬目。
“你看這裡。”她指出其中幾筆記錄,“尋常香料底下用極小的字混著夜交藤、斷腸草末。”
“還有這個標注的是南疆奇花,采買量極大卻未入府庫藥材賬。”
沈青慈抬頭,看向蕭景行。
“這幾種東西單獨看或許尋常,如果按特定比例混合再輔以特殊手法炮製……”她頓了頓聲音壓低,“就能製成子午烏的變種,毒性更烈也更難察覺。”
聽到這話,蕭景行臉上的血色褪儘,周身如墜冰窟。
他握著那幾頁紙,手微微顫抖。
第二日,蕭景行撐著身體親自將這些東西呈給蕭世昌。
蕭世昌看著眼前的賬本殘頁和書信沉默良久,書房內氣氛壓抑。
“這些……能證明什麼?”蕭世昌的聲音帶著疲憊,“僅憑這些動搖不了她。”
蕭景行垂眸:“兒子明白。”
他抬起頭目光堅定,“但至少證明母親在府中財務與采買,有重大疏漏,兒子的病府中醫官束手無策,沈氏一來卻大有起色。”
“這其中緣由,父親不覺得蹊蹺?”
“如今又查出這些,兒子懇請父親將清暉苑的藥材采買、膳食管理權交由兒子親自負責。”蕭景行直視蕭世昌。
“兒子這條命,不能再假手於人。”
蕭世昌沉默片刻,重重歎息,“去,把夫人叫來。”
呂氏很快就到,臉上帶著慣有的端莊。
看到蕭景行手中的東西時,呂氏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慌,但很快便恢複了鎮定。
“老爺,這是何意?”她走向蕭世昌,語氣平靜。
蕭世昌將賬本推到她麵前,“你自己看!”
呂氏拿起賬本隻掃一眼,眼眶立刻泛紅。
“老爺明鑒,這些賬目妾身從未經過手,都是下頭管事在打理。”
她看向蕭景行語帶哀戚:“那管事手腳不乾淨,已經被世子處置了,想來是心有不甘,故意偽造這些東西來汙蔑妾身!”
她轉向蕭世昌,聲音提高幾分。
“妾身掌家多年,雖無功勞也有苦勞,怎會做這等糊塗事?至於世子的病,妾身更是日夜憂心,遍請名醫,天地可鑒!”
蕭景行冷眼看著她表演,“母親說得輕巧。”
“這百草齋是您娘家的鋪子,賬目不清,采買的物品與兒子的病情反複時間吻合。”他拿起那封殘信。
“如今又添了這毒物記錄,一句下人管理不善,就能撇清乾係?”
呂氏看向蕭景行,眼中閃過複雜,“景行,你這是要逼死母親嗎?”
“兒子隻想活命!”蕭景行回視,毫不退讓。
場麵一時僵持,最終蕭世昌開口,聲音帶著不容置喙的決斷。
“夠了!”
“此事暫且不提!從今日起清暉苑的藥材、膳食,還有苑內伺候的人手,都交由景行自行處置。”
蕭世昌的目光落在呂氏身上,“夫人操勞多年,也該歇歇了。”
蕭世昌的話像一記重錘,呂氏踉蹌半步,麵無人色。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在蕭世昌威嚴的注視下將話咽回腹中,指甲再次掐入掌心,留下深深的印痕。
“是,妾身遵命!”她福身,聲音乾澀。
這不僅是失了管事權,更是讓她在清暉苑布下的眼線棋子儘數成了廢棋,再難左右蕭景行的生死。
呂氏強撐著離開書房,背影透著不甘與怨毒。
沈青慈很快得到消息,她沒有過多表示,平靜地接管了清暉苑的藥房和獨立的小廚房。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庫房裡所有藥材全部清查一遍,可疑的儘數封存。
她列出新的采買單,派了蕭景行安排的心腹親自去城中信譽最好的藥鋪采買。
廚房那邊也換上可靠的人選。
有了對症的藥材和乾淨的飲食,蕭景行的身體一天好過一天,氣色明顯不同了。
不過十數日,蕭景行已經能脫離攙扶,自行在院中散步,甚至開始處理一些積壓的侯府庶務。
他坐在書案前翻閱卷宗,眉宇間不見往日病氣,多了幾分沉穩練達。
下人們看著判若兩人的世子,再看向沈青慈時敬畏之中又添了許多難以言說的意味。
這位世子妃,手段當真了得。
夜深人靜,書房燭火依然亮著。
沈青慈翻看侯府往年藥材采買記錄,試圖找出更多蛛絲馬跡。
呂氏掌家多年,賬目繁雜,想要找到確鑿證據並非易事。
蕭景行處理完手頭事務,走到她身邊。
燭光映照下她專注的側臉格外柔和,他靜靜看著沈青慈專注的模樣,胸口某個地方變得柔軟,有些異樣的感覺。
這些日子,她醫好了他的沉屙,更是不動聲色地助他掙脫了桎梏,奪回了清暉苑的主導。
這份情意,沉甸甸地壓在他心頭。
沈青慈似有所覺,抬頭正好對上他深邃的眼,空氣仿佛凝滯一瞬。
“賬目太多,一時半會兒怕是查不出什麼。”她輕聲開口打破沉默。
“我們現在雖然拿回了清暉苑的控製權,但根基未穩行事仍需小心。”
蕭景行收回心神微微點頭,“我明白。”
他拿起一份剛整理好的卷宗,“這是我查到的幾處與呂家有關的產業往來或許對你有用。”
兩人湊近就著燭光低聲討論起來。
而在侯府另一處院落,呂氏房中燈也亮著,花嬤嬤站在一旁大氣不敢出。
“她以為這樣就能高枕無憂?”呂氏的聲音淬著冰,“奪了我的權,斷了我的路?”
呂氏猛地將桌上茶盞掃落在地,瓷片四濺。
“癡心妄想!”
呂氏咬牙切齒,看向花嬤嬤。
“去,聯係張真人。”她每個字都帶著寒意。
“告訴他,計劃……提前!”
聽到計劃提前四字,花嬤嬤心頭猛地一跳,連忙垂首應是。
“是,夫人。”花嬤嬤轉身匆匆走出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