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絕對的黑暗。
燕雲——現在他終於確定這是自己的真名——站在秘境的入口處。
眼睛尚未適應這濃稠如墨的黑暗。
身後的石門已經閉合,將外界的廝殺聲完全隔絕。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陳腐的味道,混合著某種奇特的草藥氣息。
他摸索著從懷中取出火折子,輕輕一晃,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前方。
這是一條向下延伸的甬道,兩側牆壁上刻滿了古怪的符號,與他手中的天機圖紋路極為相似。
地麵由平整的青石鋪就,每一塊都嚴絲合縫,工藝精湛得令人驚歎。
燕雲深吸一口氣,開始沿著台階下行。
火光在牆壁上投下搖曳的影子,那些符號仿佛活了過來,在他眼前扭曲變幻。
走了約莫百級台階,前方出現一個轉彎,轉過彎後,眼前豁然開朗。
這是一個圓形的石室,直徑約三丈,頂部呈穹窿狀。
石室中央立著一根石柱,柱上雕刻著精美的雲紋。
四周牆壁上有七扇石門,每一扇都一模一樣,沒有任何標記。
“七選一……”燕雲喃喃自語。
他走近石柱,發現柱麵上有一個小小的凹槽,形狀與天機圖完全吻合。
燕雲取出天機圖,猶豫片刻,將其放入凹槽。
刹那間,石柱發出輕微的“哢嗒”聲,緩緩旋轉起來。
七扇石門中的一扇隨之開啟,露出後麵的通道。
“隻有正確的門才會開。”燕雲點點頭,收回天機圖,走向那扇開啟的門。
門後是一條狹窄的甬道,僅容一人側身通過。
燕雲剛踏入甬道,身後的石門就無聲無息地關閉了。
他心頭一緊,但已無退路,隻能繼續前進。
甬道越來越窄,到最後幾乎要屏住呼吸才能擠過去。
就在燕雲懷疑自己是否選錯路時,前方突然出現一絲光亮。
他奮力擠過最後一段窄道,來到一個更大的空間。
這是一個長方形的石室,四壁鑲嵌著發光的螢石,照亮了整個空間。
地麵由黑白兩色的石板交錯鋪成,形成一個巨大的棋盤圖案。
棋盤對麵站著兩尊石像,一黑一白,做對弈狀。
“棋局?”燕雲皺眉。
他自幼流浪,從未學過棋藝。
就在他猶豫之際,地麵突然輕微震動,那些黑白石板開始移動重組!
燕雲連忙後退到牆邊,眼睜睜看著整個地麵變成了一盤全新的棋局。
更令人心驚的是,兩尊石像竟然也動了起來!
它們僵硬地抬起手臂,指向棋盤中央的一個位置。
燕雲定睛看去,那裡放著一枚紅色的棋子,形狀像一把小小的刀。
“這是…要我下棋?”燕雲小心翼翼地走向棋盤。
當他靠近時,紅棋突然飄起,落在他麵前。
燕雲伸手接住棋子,刹那間,一股奇異的熱流從棋子傳入他體內。
他眼前一花,仿佛看到父親燕南天坐在棋盤對麵,正含笑看著他。
“血影刀法,如棋如局。”幻象中的燕南天說道,“無招勝有招,無棋勝有棋。”
燕雲猛然回神,發現自己仍站在石室中,但那枚紅棋已經融入他的掌心,在皮膚下形成一個淡淡的紅印。
“什麼意思…”他喃喃自語。
就在這時,對麵的石像突然暴起發難!
兩尊石像揮舞著石質的手臂,向他撲來!
燕雲倉促閃避,短刀出鞘,與石像戰在一處。
石像動作雖慢,但力大無窮,每一擊都震得燕雲手臂發麻。
更可怕的是,它們似乎能預判他的動作,總是封住最佳的攻擊路線。
“如棋如局…”燕雲突然福至心靈,不再按照常規招式出刀,而是隨心所欲,刀走偏鋒。
這一變化竟讓石像措手不及,燕三抓住機會,短刀劃過一道詭異的血色弧線,正中黑色石像的胸口!
“砰”的一聲,石像胸口裂開,露出裡麵的機關齒輪。
燕雲乘勝追擊,刀光如血,人影如魅,幾個起落間將兩尊石像拆成了碎片。
當最後一尊石像倒下時,整個棋盤地麵突然下沉,露出下方的階梯。
燕雲長舒一口氣,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沿著階梯繼續前進。
階梯儘頭是一個更大的洞窟,洞頂垂下無數鐘乳石,在螢光映照下如同千萬把利劍。
洞窟中央有一個圓形水池,水麵平靜如鏡,倒映著上方的鐘乳石。
水池對麵是一扇青銅大門,門上雕刻著繁複的星象圖案。
燕雲剛想繞池而過,水麵卻突然泛起漣漪,一個模糊的影像漸漸清晰——那是柳如煙蒼白的麵容!
“柳如煙!”燕雲驚呼,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
水麵影像中的柳如煙似乎處於昏迷狀態,躺在一張簡陋的木床上,白無咎正在為她療傷。
莫愁守在一旁,臉色凝重。
影像沒有聲音,但燕雲能看出情況不妙。
“她還活著…”燕雲心中稍安,但隨即又是一緊——柳如煙的傷勢顯然很重。
就在他全神貫注看著水麵時,背後突然傳來輕微的破空聲!
燕雲本能地側身閃避,一支毒箭擦著他的臉頰飛過,釘在對麵的石壁上。
燕雲猛然回頭,看到三個黑衣人從暗處走出,手持各式暗器。
為首者冷笑道:“燕公子,樓主讓我們代他向你問好。”
“金風細雨樓的走狗!”燕雲短刀在手,警惕地看著三人,“你們怎麼進來的?”
“自然是有內應。”黑衣人陰笑,“你以為那個姓莫的女人真的幫你?”
燕三心頭一震,但隨即冷靜下來:“挑撥離間?太老套了。”
黑衣人不再多言,三人同時出手!
暗器如雨點般射向燕雲。
燕雲身形急轉,短刀舞出一片刀光,將大部分暗器擊落。
但仍有一枚透骨釘劃過他的手臂,帶起一溜血花。
“血影刀法不過如此。”黑衣人譏諷道,抽出兩把短叉撲了上來。
燕雲不答,刀勢突變,整個人仿佛化作一道血色幻影,在三人之間穿梭。
黑衣人顯然沒料到他有如此身手,倉促間陣型大亂。
“這是…血影無蹤!”為首黑衣人驚呼,“他怎麼會這招?燕南天明明沒來得及…”
話音未落,燕雲的短刀已經劃過他的咽喉。
剩下兩名黑衣人大駭,轉身欲逃,燕雲哪容他們走脫,刀光連閃,兩人先後倒地。
解決掉追兵,燕雲喘著粗氣靠在石壁上。
剛才那招“血影無蹤”完全是本能使出,現在回想起來,招式細節竟清晰印在腦海中,仿佛早已練過千百遍。
“父親…你到底留給了我什麼…”燕雲看著自己的手,喃喃自語。
他簡單包紮了手臂的傷口,繼續向青銅大門走去。
大門中央有一個星盤,周圍環繞著十二生肖的圖案。
星盤上缺少了幾顆關鍵的星辰,而門兩側的牆壁上則鑲嵌著各種寶石,形狀各異。
“拚圖?”燕雲皺眉研究著這個機關。
他嘗試將幾顆看起來合適的寶石按入星盤,但毫無反應。
就在他苦思冥想之際,胸前的玉佩突然變得溫熱起來。
燕雲取下玉佩,發現它正發出淡淡的青光。
更奇怪的是,玉佩上的“燕”字竟然在變化,逐漸變成了一個星圖!
“原來如此!”燕雲恍然大悟,按照玉佩顯示的星圖,將對應的寶石按入星盤。
當最後一顆寶石歸位時,星盤發出“哢嗒”一聲輕響,緩緩旋轉起來。
青銅大門無聲地滑開,露出後麵的空間。
燕雲謹慎地踏入其中,眼前的景象讓他呼吸為之一窒。
這是一個巨大的圓形殿堂,四周牆壁上繪滿了精美的壁畫,講述著一個古老的傳說——上古時期,天降隕鐵,有智者從中提煉出特殊金屬,鑄成神兵利器。
後來這些兵器被分為三部分,由三個家族分彆保管,以防落入野心家之手…
“三個家族…燕家、莫家,還有…”燕雲仔細看著壁畫,突然在一幅畫像前停住。
畫中是一個手持玉笛的白衣女子,容貌竟與柳如煙有七分相似!
“柳家?”燕雲心頭一震,想起柳如煙交給莫愁的那枚玉佩。
他急忙從懷中取出柳如煙臨行前給他的布包,小心打開。
裡麵是一塊白色的絲綢,上麵用血寫著幾行字:
“燕雲,若你看到這些,說明我已不測。我乃柳家後人,世代守護燕家。天機圖所指非寶,乃禍。三圖合一,必毀之。切記!”
燕雲的手微微發抖。
柳如煙竟然是守護者家族的後人,而她早就知道天機圖的真相!
殿堂中央是一個祭壇,壇上放著三個凹槽,形狀與天機圖完全一致。
祭壇後方是一麵巨大的石壁,壁上刻著四個大字:“天機不可”。
“天機不可什麼?”燕雲走近石壁,發現最後兩個字被人為鑿掉了。
他伸手撫摸那些鑿痕,突然,一段被深埋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五歲的他躲在衣櫃裡,透過縫隙看到父親燕南天正在與一個黑衣人交談。
黑衣人聲音陰冷:“燕大俠,皇上已經下旨,天機必須銷毀!”
父親沉聲道:“天機不可泄,這是祖訓。”
“那就彆怪我們不客氣了!”黑衣人突然出手,同時大批官兵衝入屋內…
記憶戛然而止,燕雲滿頭冷汗。
現在他明白了,燕家滅門慘案並非簡單的江湖仇殺,而是朝廷與金風細雨樓勾結所為!
天機圖背後隱藏的秘密,足以動搖王朝統治。
“所以父親寧死不交…”燕雲握緊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他來到祭壇前,將三塊天機圖放入凹槽。
刹那間,整個殿堂震動起來,祭壇緩緩下沉,露出一個暗格。
暗格中放著一套折疊整齊的黑色鎧甲,旁邊還有一卷玉簡。
燕雲取出玉簡展開,上麵刻滿了細小的文字。
開篇寫道:“天機不可泄,泄則天下亂。隕鐵所鑄神兵,非人間應有…”
就在他全神貫注閱讀時,殿堂入口處突然傳來腳步聲。
燕雲警覺地回頭,看到莫愁手持軟劍,白衣染血,踉蹌著走了進來。
“莫愁?”燕雲又驚又喜,“柳如煙怎麼樣了?”
莫愁沒有回答,她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祭壇上的鎧甲,臉上浮現出詭異的笑容:“終於…終於找到了…”
燕雲心頭警鈴大作:“你不是莫愁!”
“莫愁”仰天大笑,聲音突然變成了男聲:“燕公子好眼力!”
說著,他伸手在臉上一抹,揭下一張人皮麵具,露出金風細雨樓主那張疤痕交錯的臉!
“樓主!”燕雲短刀在手,擺出防禦姿態,“你怎麼進來的?”
樓主冷笑:“我說過,我有內應。”
他拍了拍手,“出來吧,莫姑娘。”
青銅大門處,真正的莫愁緩步走入,眉間朱砂紅得刺目。
她麵無表情地看了燕雲一眼,站到了樓主身側。
“為什麼?”燕雲難以置信地看著莫愁,“柳如煙那麼信任你…”
莫愁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但很快恢複冰冷:“各為其主。”
樓主不耐煩地揮手:“少廢話!把鎧甲和玉簡交出來,饒你不死。”
燕雲冷笑:“你以為我會信?”
他突然抓起鎧甲和玉簡,向祭壇後方躍去!
“攔住他!”樓主怒吼,與莫愁同時出手。
燕雲身在半空,突然轉身擲出短刀!
刀光如電,直取樓主咽喉。
樓主倉促閃避,莫愁的軟劍卻已纏向燕雲手腕。
眼看劍鋒將至,燕雲突然使出“血影無蹤”,身形詭異地橫移三尺,避過軟劍的同時,一腳踢在祭壇邊緣的某個凸起上。
“轟”的一聲,殿堂頂部突然落下無數碎石,將樓主和莫愁暫時阻隔。
燕雲趁機衝向石壁,在“天機不可”四字中間的“不”字上重重一按。
石壁應聲而開,露出後麵的秘密通道!
燕雲閃身而入,石壁在他身後迅速閉合,將樓主的怒吼隔絕在外。
通道內漆黑一片,燕雲隻能摸索著前進。
他一邊走一邊快速思考——莫愁的背叛、柳如煙的警告、樓主的陰謀…這一切都指向一個可怕的真相:天機圖背後的秘密遠比想象中危險。
通道儘頭是一線光亮。
燕雲加快腳步,來到一個半圓形的平台上。
平台懸在峭壁之上,下方是深不見底的山穀,對麵是另一座山峰,中間隻有一條搖搖欲墜的索橋相連。
索橋在風中吱呀作響,仿佛隨時會斷裂。
燕雲深吸一口氣,踏上了這座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古老索橋。
走到橋中央時,他突然聽到身後傳來石門開啟的聲音。
回頭一看,莫愁獨自一人追了上來,白衣上滿是血跡,不知是她自己的還是彆人的。
“站住!”莫愁喝道,聲音中帶著前所未有的急切,“前麵是死路!”
燕雲冷笑:“還想騙我?”
“我沒有騙你!”莫愁眼中閃過一絲焦急,“柳如煙是我妹妹!我怎麼可能真的害你們?”
這句話如同一道閃電擊中燕雲。
他停下腳步,難以置信地回頭:“什麼?”
莫愁的軟劍垂了下來:“柳如煙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二十年前燕家遭難,我父親帶著部分族人投靠了金風細雨樓,而我繼母帶著剛出生的如煙隱居山林…”
她痛苦地閉上眼,“我接近樓主,就是為了查清當年的真相。”
燕雲警惕地看著她:“如何證明?”
莫愁從懷中取出那枚燕家玉佩:“如煙讓我轉交給你。她說…你會明白。”
玉佩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燕雲認出了這正是柳如煙從不離身的那枚。
他猶豫片刻,還是伸手接過。
就在他觸碰到玉佩的瞬間,一股暖流湧入體內,與血脈產生共鳴。
這種感覺做不了假,玉佩確實來自柳如煙。
“她…還好嗎?”燕雲聲音有些發顫。
莫愁搖頭:“傷勢很重,但白前輩說能救活。”
她急切地上前一步,“樓主馬上就會追來,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那套鎧甲和玉簡絕不能落入他手中!”
燕雲剛要回答,索橋另一端突然出現樓主的身影!
他獰笑著揮劍砍向索橋的固定繩索:“都去死吧!”
“快跑!”莫愁大喊,同時飛身撲向樓主。
燕雲衝向對岸,身後傳來繩索斷裂的脆響和莫愁的痛呼。
整個索橋開始傾斜,木板紛紛墜落深淵。
就在他即將到達對岸時,最後一塊木板也從腳下消失!
千鈞一發之際,燕雲奮力一躍,手指勉強勾住了懸崖邊緣。
他艱難地爬上來,回頭望去,隻見索橋已經完全斷裂,莫愁和樓主都不見了蹤影。
“莫愁!”燕雲大喊,但回答他的隻有山穀中的回聲。
他跪在懸崖邊,拳頭重重砸在地上。
短短幾天,他找回了記憶,認清了仇人,卻也失去了太多。
柳如煙重傷,莫愁生死未卜,而前方等待他的,將是更艱巨的使命。
燕雲深吸一口氣,站起身,看向手中的鎧甲和玉簡。
陽光照在鎧甲上,反射出奇異的光彩,那些紋路仿佛有生命般流動著。
“天機不可泄…”他喃喃自語,“但我偏要讓它大白於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