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四皇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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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漫過青瓦簷角時,沈嘉歲腕間的翡翠鐲正磕在硯台邊沿。

樓下的馬蹄聲漸密,她蘸墨寫下“搞錢”二字,宣紙上的墨跡未乾,姚墨已捧著托盤來報:“東街章府的轎子到了。”

沈氏茶軒門前的琉璃風鈴叮咚作響。

沈嘉歲扶著酸枝木樓梯往下走,瞧見章家小姐正用纏枝蓮紋帕子掩鼻——門口拴馬樁前積著清晨的雨水,混著馬糞味蒸騰而起。

“沈姑娘竟親自迎客?”章小姐的護甲點在櫃台青玉算盤上,十二根檀木算珠子正泛著油光。她身後跟著的文小姐突然嗤笑:“我爹爹說,體麵人家的女兒都該養在深閨,不宜拋頭露麵。”

沈嘉歲撫過櫃台雕的貔貅紋,貔貅口中銜著的銅錢已被摸得鋥亮:“文小姐可嘗過宮宴上的酥山?去年重陽節,永樂公主還親手為太後娘娘奉過冰酪呢。”

她說著推開雕花木窗,正巧露出對麵綢緞莊掛著的宮燈——那是內務府采辦時賞的。

二樓雅間飄來茉莉香。

姚墨躬身遞上灑金箋,上頭用簪花小楷寫著:黑珍珠奶茶少糖多糖加冰少冰。文小姐的瑪瑙護甲在“加冰”處按出個月牙印:“要最甜的。”

後廚傳來銅壺沸騰的咕嘟聲。

姚錦捧著描金托盤上來時,琉璃盞中的奶茶還浮著碎冰碴。章小姐輕啜一口,芙蓉團花袖口沾了奶漬:“怪道我兄長昨日回府,說朱雀大街新開了神仙鋪子。”

“這也太好喝了吧!”

送走了絡繹不絕的客人,程掌櫃的算盤珠已響過三巡。

“二百四十兩!”程掌櫃的聲線發顫,紫檀算盤上歸攏的銀錠映著燭火,“刨去侯府掛賬的,一共淨賺二百四十兩!”

店小二阿福正擦拭八仙桌,聞言失手打翻銅盆。

潑出的茶水在青磚地上蜿蜒,倒映出梁間新掛的走馬燈。

那燈上畫著珍珠落玉盤的圖樣,原是沈嘉歲昨夜親手所繪。

“去醉仙樓要兩桌席麵。”沈嘉歲指尖點著賬冊,“燒鵝要皮脆的,再給姚墨姐弟添碗冰糖肘子。”她話音未落,後廚傳來瓷碗碎裂聲——姚錦失手摔了調羹,正蹲在地上撿瓷片,眼淚砸在青衫前襟。

姚墨攥著抹布的手指節發白。他想起上月餓極時,曾偷吃過醉仙樓泔水桶裡的雞骨頭。

那骨頭上沾著的油星,此刻竟化作眼前大小姐袖口熏的蘇合香。

戌時的梆子聲蕩過朱雀大街。

沈嘉歲倚著門框看夥計們歡天喜地的,簇擁著往酒樓去,姚墨故意落在最後,將茶軒門檻擦得能照見人影。

……

暮色四合時,永定侯府的馬車碾過青石板路。

沈嘉歲倚著軟枕昏昏欲睡,發間累絲金鳳釵勾住車簾流蘇。

車轅停穩的瞬間,她掀簾瞧見府門前烏泱泱的人影——老侯爺拄著蟠龍杖立在最前頭,母親裴淑貞的翡翠禁步在燈籠下晃成碧波。

“我的兒!”裴淑貞伸手扶她下車,觸到女兒冰涼指尖,眼圈頓時紅了,“廚房煨著山藥烏雞湯,你最愛的蟹粉獅子頭也備上了…”

沈嘉歲瞥見花廳裡紋絲未動的碗筷,喉頭微哽。

老侯爺輕咳一聲,鎏銀筷箸敲在青瓷碗沿:“食不言寢不語,都動筷。”

沈文淵將獅子頭夾進女兒碗裡,官袍袖口還沾著朱砂:“明日為父帶同僚去茶軒給你捧場…”話未說完就被女兒截住:“爹爹可饒了我罷,您那些同僚最愛碧螺春配蟹黃包,一碟就要半錢銀子。”

“哥哥不妨猜猜今日進項?”沈嘉歲托腮望著兄長。

沈鈞鈺擱下纏枝蓮紋碗,得意洋洋豎起五根手指:“少說五千兩!國子監下學時,茶軒二樓雅座都座無虛席!”

“啪!”裴淑貞的銀箸敲在兒子手背:“你當銀子是大風刮來的?上月買顧愷之贗畫就花了三百兩!”她轉頭給女兒盛湯,“若這混賬考不上進士,將來就讓他給你當賬房先生。”

沈鈞鈺拍案而起,腰間玉佩撞得叮當響:“等著瞧!明年春闈我必高中!”話音未落人已竄出花廳,月白錦袍掃翻了一碟桂花糖藕。

書房燭火搖曳,沈鈞鈺對著《四書集注》直打哈欠。

習慣性去摸牆上的美人圖,卻觸到滿手冰涼——前些時候被妹子收繳的美人圖摹本,此刻正躺在祠堂供桌上吃灰。

晨光初透時,沈嘉歲已帶著四個二等丫鬟到了茶軒。

金匾額下懸著新製的竹風鈴,穿堂風過,驚起一串叮咚聲。

“春桃夏荷在前廳伺候女客,秋菊冬梅去後廚幫方嬸試新方子。”她將襦裙袖口用銀扣束緊,露出腕間翡翠鐲子,“仙草凍要熬到琥珀色,牛乳須用文火。”

後廚蒸騰的熱氣裡,方嬸正盯著砂鍋裡的逐風草。

墨綠草葉在滾水中翻騰,漸漸析出膠質。沈嘉歲拈起塊晾涼的仙草凍,琥珀色的膏體在指尖輕顫:“再加半錢蜂蜜。”

三樓雅間墨香未散,昨日臨的《蘭亭序》還鋪在紫檀案上。

沈嘉歲提筆蘸墨,忽聽樓下傳來環佩叮當。透過雕花木欄望去,三個錦衣公子正跨過門檻,玄色雲紋靴踏碎一地陽光。

左側青年腰懸螭紋玉佩,右側那位握著把灑金折扇。中間男子不過弱冠之年,月白錦袍上銀線繡的蟠龍在光影中若隱若現。他抬眼望來時,鳳眸掠過二樓珠簾,驚得沈嘉歲筆尖一顫,墨汁在宣紙上暈出個黑點。

——正是四皇子淩驍。

沈嘉歲攥緊狼毫筆。

前世小說裡描寫男主角淩驍的“劍眉入鬢,目似寒星”,此刻具象成三丈外那張臉。

淩驍執盞的手骨節分明,茶湯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眉間那道淺疤。那是去歲秋獵時,他為救駕被黑熊所傷留下的。

香爐騰起第三縷青煙時,淩驍指節叩在纏枝蓮紋茶盞上。

沈嘉歲迎著他的目光穿過大堂,裙裾掃過青磚上未乾的水漬——方才三皇子失手打翻的奶茶正泛著琥珀光。

“沈姑娘這珍珠倒是彆致。”二皇子撚起琉璃盞中的黑珍珠,日光透過菱花窗在他蟒紋常服上投下碎金。三皇子倚著湘妃竹簾笑:“比禦膳房的酥山還妙些。”

沈嘉歲福身時,腕間翡翠鐲正巧卡在楠木桌沿。她瞥見四皇子腰間新換的羊脂玉佩——原書中這物件後來掛在薛錦藝的碧玉禁步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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