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嗚——!”
一聲淒厲尖銳的貓叫劃破雨幕。
沈知意猛地“睜開”眼,卻發現視線變得異常低矮,周遭的一切都龐大了數倍。
冰冷的雨水澆透了她……不,是這具陌生的身體。
她低頭,看見的是一對臟兮兮、濕漉漉的黑白花小爪子,屁股上傳來鑽心的疼痛——尾巴……斷了!
她,吏部尚書沈懷安的獨女沈知意,死後竟變成了一隻斷了尾巴的奶牛貓?!
巨大的驚駭與絕望攫住了她。
她想尖叫,喉嚨裡卻隻發出“喵嗚喵嗚”的微弱嗚咽。
今夜沈家被滅門,她們沈府上下一百零八口,無一生還,除了靈魂寄付在一隻貓身上的她。
一道閃電撕裂夜空,映亮了不遠處一頂在雨中緩緩移動的黑緞轎輦。
轎身四角懸掛的宮燈,在風雨中搖曳著昏黃的光暈,透著一股森然的威儀。
是……東廠的儀仗!
沈知意的心猛地一沉。
東廠提督陸沉舟,那個權傾朝野,手段狠戾,連太子都要禮讓三分的九千歲!
沈家剛被滅門,他就出現在這裡,隻怕這件事與他脫不了乾係!
她冒雨朝著那頂轎輦爬去,卻因體力不支,狼狽地滾落,恰好跌在了轎簾前厚重的氈毯上。
轎簾猛地被一隻骨節分明、戴著墨玉扳指的手掀開。
轎內光線昏暗,隻聞到一股冷冽的龍涎香混合著淡淡的血腥氣。一個身著玄色蟒袍的男人端坐其中,麵容隱在陰影裡,隻有一雙眼睛,沉如寒潭,銳利如鷹隼,正漠然地垂眸看來。
驚慌之下,沈知意——現在是小貓了——本能地揮出爪子。
“嘶啦——”
一聲輕微的布帛撕裂聲響起。
她那鋒利的小爪尖,竟在男人繡著猙獰蟒紋的袍角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劃痕。
空氣瞬間凝固。
旁邊侍立的掌印太監福安倒吸一口涼氣,臉色煞白,幾乎要跪下去:“督……督主!這、這哪來的野貓!衝撞了您!奴才這就把它……”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一道冰冷的目光製止了。
陸沉舟緩緩伸出手,兩根修長的手指精準地捏住了小貓的後頸皮,將它提溜起來,湊到眼前。
濕透的毛發結成了綹,黑白相間的花紋雜亂無章,一點也不對稱,更彆提那截光禿禿、血肉模糊的斷尾,簡直醜得……彆具一格。
陸沉舟眉頭微蹙,眼底是毫不掩飾的嫌棄。
他素來愛潔,更喜規整對稱之物。
這隻貓,簡直冒犯了他所有的審美。
“臟東西。”他冷冷地評價,聲音低沉。
福安連忙湊上前,諂媚地笑道:“督主說的是,奴才這就把它扔出去喂狗……”
“喵嗚!”
沈知意在他手中掙紮起來,雖然渾身無力,但那雙眼睛卻死死瞪著他。
一隻是剔透的琥珀色,一隻是澄澈的湖藍色——琉璃似的異瞳裡,沒有尋常動物的怯懦,反而燃燒著一簇倔強不屈的火焰。
那眼神,像極了某個不知天高地厚,總愛在朝堂上與他據理力爭的老頑固……吏部尚書沈懷安。
陸沉舟的動作頓住了。
這眼神……
他的目光掠過小貓臟兮兮的爪子,忽然,視線定格在它右前爪的指縫間。
那裡,似乎掛著什麼東西,在昏暗的光線下反射出一點溫潤的光澤。
他沒有理會福安,另一隻手抽出腰間的繡春刀。
刀身狹長,寒光凜冽。
福安神色微顫,以為督主要親手了結這隻貓,於是急忙低下頭,不敢去看眼前即將發生的血腥一幕。
然而,陸沉舟隻是用那薄如蟬翼的刀尖,極其輕巧地一挑。
“叮——”
半塊指甲蓋大小的碎玉,從貓爪的肉墊裡脫落,掉在了他攤開的掌心。
那是一塊上好的和田白玉,雖然碎裂,斷麵卻能看出曾是一枚雕琢精美的雙魚玉佩。
玉質溫潤,隱隱透著血絲,正是沈家世代相傳的那塊護身符!
另一半……應當還在沈知意,不,是沈知意那具已經冰冷的身體上。
陸沉舟摩挲著那半塊冰涼的碎玉,指尖感受著上麵熟悉的紋路,眸色陡然變得深邃難測。
他看著掌中還在虛弱掙紮,卻依舊用那雙倔強異瞳瞪著他的小貓,沉默了片刻。
福安屏住呼吸,冷汗涔涔而下,大氣不敢出。
轎內氣氛壓抑得幾乎令人窒息。
良久,陸沉舟終於開口,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帶回府。”
“……啊?”福安一時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看著自家督主。
帶、帶回府?
這麼一隻醜陋肮臟還衝撞了他的野貓?
陸沉舟沒再解釋,收回繡春刀,隨手將臟兮兮的小貓扔進了轎內一角,仿佛扔掉的不是一個活物,而是一件無關緊要的雜物。
他放下轎簾,隔絕了外麵的風雨,也隔絕了福安驚疑不定的目光。
“回府。”
“……是,督主。”
福安連忙應聲,心裡卻翻江倒海。督主的心思,真是越來越難猜了。
轎子再次平穩地動起來。
角落裡,變成貓的沈知意蜷縮著身體,又冷又餓又痛。
她不明白,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為何會突然改變主意留下她?僅僅因為那半塊玉佩?還是那雙眼睛?
進入提督府,沈知意被隨意丟給了一個粗使的小太監,簡單處理了傷口,喂了點殘羹冷炙,便被關在了一間堆放雜物的偏僻耳房。
然而,成為貓之後,沈知意的聽覺和嗅覺變得異常敏銳。
隔著厚厚的牆壁,她也能清晰地捕捉到遠處院落傳來的細微聲響。
夜深人靜時,一陣刻意壓低的交談聲順著風,飄進了她的耳朵。
聲音來自……書房的方向!
沈知意強撐起傷痛的身子,往書房的方向小心翼翼的走近。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陸沉舟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談話的內容也斷斷續續傳入耳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