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 李榮失利的消息也在一天前送達臨沂。李徽皺著眉頭看完李榮的信,詢問了前來送信的人員一些作戰的細節之後,神情凝重。
李榮還是太年輕了,行事考慮欠周。他想保住大礦場的想法是沒錯的,但是他忘了自己的命令,還沒明白大型戰役之中的得失取舍之道。礦場對徐州固然極為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守住彭城,堵住對方進軍南徐州的通道,那才是重中之重。
李榮這一敗,元氣大傷。本來臨沂之戰重挫敵人的成果,這一戰基本上都送回去了。死傷數乾東府軍將士,這還是東府軍建立以來的第二次慘烈的損失。巧合的是,這兩次戰鬥都在彭城。因為彭城的地理位置太重要了。
處罰是一定要處罰的,這種重大錯誤若不處罰,豈能服眾。李徽當即擬定公文,對李榮進行處罰。奪李榮彭城太守之職,因戰時暫時留用,代太守之職。奪李榮南方衛戍區領軍將軍之職,以副職杜安平代之。將李榮龍驤將軍之號剝奪,降為都尉。並責令李榮深刻反省,向全軍做深刻檢查。罰俸半年。待戰事結束之後,再眾議追加其他處罰。
這已經是極為嚴厲的處罰。要知道李榮可是東府軍中最頂級的將領中的一員,更是丹陽李氏族人。以他的身份地位,就算出了一些差錯,彆人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況且李榮功勳卓著,在東府軍中頗有威望,行事也公允,頗得人心。就算普通將官犯錯,李徽也斷不至於如此嚴重。這其實算是名義上的軍政職務的一擼到底了。
除了公文,李徽還寫了一封私人信件命來人帶回交給李榮。信上並無多言,隻寥寥語。
“知恥近乎勇,有錯當改之。麵子是自己打回來的,而非包庇施舍所得。丹陽李氏,不靠祖蔭,但論實力,方可長久。望你吸取教訓,痛定思痛。守住彭城,便為大功。丟了彭城,萬死莫贖。切記。”
李徽當然明白,彭城沒有李榮是不成的。事實上,這樣的處罰之後,並不影響李榮在彭城領軍作戰的地位。除了李榮,還沒有人能夠接過這副膽子。那位杜安平是東府軍老將,一路從居巢縣帶出來成長到高級將領,他應該明白,即便取而代之,也應以李榮馬首是瞻。
雖然做了處罰,也告誡了李榮,但是眼前的局勢卻不容樂觀。
李榮失利之後,更需要其他方向打開局麵。北邊青州臨海郡方向雖然暫時沒有消息,但是對方派出了十萬大軍進攻臨海郡,周澈的壓力必定極大。靠著青州方向發力的可能性不大。不過以周澈的老成,也大概率不會出太大的岔子。臨海新城自己去視察過,無論城防規模還是地理位置都是易守難攻的。隻要周澈頂住壓力,將對方拒之於臨海城之西,拖住他們便可。
正因如此,臨沂方麵必須取得進展,進行突破。之前的勝利固然令人振奮,但還遠遠不夠。
眼下慕容垂的十幾萬大軍已經兵臨山口,旦夕便至,壓力巨大。對方在山口紮營,並不急於進攻,顯然是明白自己火器的威力巨大,並不想用蠻力攻城。但這麼耗著,臨沂倒是沒什麼,就怕臨海和彭城頂不住。上下一旦潰敗一處,則戰線會全麵陷入被動。
目前來看,對方繞過臨沂城的可能性不大。臨沂城所在的位置極為重要,扼守了東進的通道。對方是一定要拿下臨沂城的,否則他們無法進行進一步的深入。
原因其實很簡單,對方需要一個前進的支點。蒙陰算是一處支點,但是距離徐州腹地遙遠。拿下臨沂,控製沂水和祊河兩條水道的交叉口,各種物資糧草便可暢通抵達。且臨沂城池規模和城防都不小,適合作為前進的支點。華縣費縣等縣城是不成的,城池薄弱,一旦囤積大量糧草物資,很容易成為目標。且沒有空間駐紮大量的兵馬保護。
這也是為什麼古代作戰大多需要占領城池,而不是繞行的原因之一。大多數河道和可供車馬通行的道路都通向城池,山野之中或可兵馬跋涉而行,但糧食補給物資補給是完全無法供應的。
想清楚了這一點,便也說明對方雖然在二十裡外紮營不進是有蹊蹺的。他們必定是要攻臨沂的,除非他們願意耗著,等待其他路的突破。但若是十幾萬大軍這麼耗著,對慕容垂又有什麼好處?已經快到仲秋季節了,耗個一兩個月便要入冬了,對方的壓力比自己大,自己又怕他何來?
為了搞清楚對方的意圖,李徽決定親自抵近觀察敵情。
秋雨連綿的午後,李徽率數十騎從北城出城,繞行祊河之北,從沂蒙山餘脈進入山口北部。穿行茂密的林木之後,抵達一座小山的山頂。這裡的位置距離在山口內平坦地帶紮營的敵軍大營約莫七八裡。
在山頂岩石上,李徽遠遠的眺望對方大營位置。雖然細雨蒙蒙,影響了視線,但是山口之中對方大營的輪廓依舊清晰可辨。
祊河以南的平疇山野之間,燕軍大營沐浴在秋雨之中,一眼望不到儘頭。營地中升騰的煙霧在雨中飄動,氤氳浮動,宛如雲層籠罩。整個營地保守估計方圓七八裡,堪比一座大型的城池一般。
李徽麵色凝重。彆說十幾萬兵馬,就算是十幾萬頭豬,殺也殺不完。更彆說燕軍還是全副武裝的正規兵馬。
“人馬還真不少啊。看上去,頗有些令人震撼。”朱超石喃喃道。
“怎麼,朱兄弟怕了?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罷了。人越多,火器越是容易發揮。隻要他們敢攻城,必讓他們嘗嘗厲害。”鄭子龍道。
“子龍兄弟,我可不是怕。隻是不能輕敵。這鬼天氣,對我們的火器影響甚大。我還真有些擔心他們現在攻城,這對我們並不利。雖然采取了措施,但是火器受潮火藥受潮還是不能避免的。”朱超石沉聲道。
鄭子龍點點頭道:“這倒是。不過看這架勢,他們似乎沒有即刻進攻的跡象。秋雨不長,很快就會天晴,那也不必擔心。”
李徽聽著他們的對話,皺眉沉吟。李榮稟報了失利的原因之一,便是下雨淋濕了火藥火器,導致無法擊發的問題。這當然是火器簡陋之故,但也是沒法解決的問題。以明火點燃火藥擊發的方式便會遇到這樣的問題,彆說下雨天了,就算天氣濕度高,引信受潮也一樣會遭遇這樣的問題。除非以底火擊發的方式,否則難以避免。
“主公,這幫家夥耗在這裡不知道做什麼?十幾萬兵馬,糧食物資的消耗也供應不及啊。他們在等什麼?”朱齡石在旁沉聲道。
第(1/3)頁
第(2/3)頁
鄭子龍道:“不知道有沒有機會發動偷襲。就像上次那樣,逆流而上,偷襲他們的大營。”
朱齡石苦笑道:“再一再二豈可再三,對方又不是傻子,必會有所防備。”
鄭子龍道:“那可未必,所謂兵不厭詐。也許他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反而會疏忽。”
朱齡石笑而不語,他當然想要複刻上一次的襲擾。但恐怕是不成的。
聽著兩人的對話,朱超石舉起乾裡鏡對著山下蜿蜒的祊河河道上看去,想看看對方有沒有在河道和河岸設防。忽然間,朱超石愣住了。
“那是什麼?河道邊那麼多兵馬在做什麼?”朱超石叫了起來。
眾人連忙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秋雨迷蒙之中,什麼也看不見。這樣的天氣,大營隻見輪廓,更遑論看到細節。
所有人都舉起了乾裡鏡查看,隨著乾裡鏡的移動和旋轉,李徽看到了在大營下遊約莫三四裡的河岸邊忙碌移動的大量燕軍的身影。他們隱沒在秋雨迷霧之中,若不是有乾裡鏡,根本看不到他們。
此刻,一隊隊燕軍士兵在河岸上忙碌,車馬在秋雨之中來回穿梭,顯得繁忙無比。
“他們在乾什麼?像是在築壩!”鄭子龍叫道。
“還真是。你們瞧,他們運來泥包土石往河道裡傾倒呢。真是奇怪。這是要斷我水源麼?”朱齡石叫道。
“斷水源?這不是說笑麼?還有沂水呢。再說了,這又不是旱季,怎麼斷?”鄭子龍道。
李徽放下乾裡鏡,冷笑起來:“慕容垂,還真是有些計謀呢。”
眾人忙看向他,滿臉疑惑。
李徽抹了一把蓑笠上淋落臉上的雨水,沉聲道:“他們不敢攻城,怕受我火器打擊。所以便想出了這築壩截留的攻城之計。倒也有幾分謀略。”
“主公何意?築壩跟攻城有何乾係?”朱超石道。
李徽道:“築壩蓄水,水位高了之後,毀壩以水攻城。臨沂地勢低,平素都要防洪。這祊河水流大,隻要蓄水數日,便可令臨沂城遭受洪水之災。到那時,這仗還怎麼打?城還怎麼守?”
“哎呦!”眾人恍然,都驚愕瞠目。
“倘若再將沂水截斷,同時毀堤水攻,便將如何?臨沂必遭滅頂之災,什麼也不會剩下。”朱超石道。
“果然是毒辣之計啊。這麼一來,洪水衝下,彆說我五萬大軍了,連城中的數萬百姓都要全部覆滅了。”朱齡石喃喃道。
“老賊確實夠狠,但說到底,這計謀倒也不錯。”李徽沉聲道。
眾人皺眉不語,李徽繼續道:“慕容垂號稱百戰不敗,那可不是靠著勇猛,更多的是智謀。此計兵不血刃,不論其他,單以攻城之計而言,是為上策。不過沂水築壩應該是說說而已。沂水寬闊,他們還沒這個本事,除非他們願意在這裡等到冬天。但即便如此,祊河築壩也一樣可以淹沒臨沂。築壩之處距離臨沂城不過六七裡,隻要蓄積一定的水量,便可讓臨沂陷入汪洋。”
“幸而我們今日前來偵查,得知敵情,否則後果不堪設想。”鄭子龍咂舌道。
“可是我們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呢?難道主動進攻?”朱超石皺眉道。
李徽沒說話,舉著乾裡鏡靜靜地觀察下方。眾人知道李徽在思索應對之策,也都默默在側沉吟思索。
此刻秋風滌蕩,風雨蕭瑟,雨水落在岩石樹林之中,嘈嘈切切,充斥耳鼓,嘈雜無比。
……
第(2/3)頁
第(3/3)頁
燕軍的築壩計劃進行的很順利。祊河雖然比較寬,河水也比較湍急,但是整體而言,河水偏淺。河床上遍布礫石,最深處不過一人深而已。這讓築壩之事變得並不困難。
反觀沂水既寬又深,短時間內根本無法築造堤壩。之前慕容垂想在沂水上築壩的想法在勘探之後打消了。但這並不妨礙這個計劃的進行。光是祊河築壩便已經足夠。
慕容垂親自勘探了地址,便在距離營地下遊三四裡之外。這裡是一個河灣的葫蘆口,兩側高梗土坡,上遊是一個天然的開闊之處。
土壩高度初步定為四丈,因為上下落差約莫四五丈,正好從大營北側開始的坡岸算起,可以蓄積方圓數裡的水麵。這樣的需水量足夠將臨沂城衝毀淹沒。
當然,危險還是有的。蓄水之時,河道漲水,水麵漫長,兩側的河堤備受壓力。北側的倒也罷了,畢竟是荒野之地,漫水也自無妨,且山勢緩起,水不過是往山坡上漲。但是南側的堤岸便有些麻煩。特彆是大營北側,必須加固,否則會有往大營方向漫溢的危險。
不過這些事,並非不可克服。人力充足的情況下,考慮到了危險的因素,隻需派人力去加固解決便是了。
慕容垂最擔心的是時間。隨著秋雨下來,天氣慢慢轉涼。夜晚的冷風已經有了寒冷之意。這是北徐州之地,到了九月裡,基本上便入冬了。這場討伐徐州的戰事,最遲不能拖到冬天,否則會很難進行下去。
啃下臨沂這塊硬骨頭,便成了眼下最為急迫的事情。所以定下計策選定地址之後,數萬燕軍便頂風冒雨投入了築壩的工作之中。慕容垂認為要抓緊這下雨的天氣,土壩築好之後,蓄洪更快,會更好的節省時間。
他也拒絕了慕容寶等人提出的,趁著陰雨天氣攻城,讓對方的火器難以發揮的建議。慕容垂認為,彭城的戰事是雨下的突然,令東府軍沒有防備。當真攻城,對方必有保護火藥不受雨水淋濕的辦法,畢竟是以逸待勞,手段還是很多的。與其去賭一賭雨水天氣對火器火藥的影響,不如抓緊築壩,將水攻之計進行到底。
慕容垂也並不擔心築壩的事情被對方偵查到。對方若是洞悉了自己的意圖更好,倒要看看他們怎麼應對。他們無非有兩種應對之策,一則是派兵來攻,搞破壞。而自己恰恰希望他們出城主動開戰,他們敢這麼做,則正中下懷。二則,對方知道水攻的厲害,主動棄城逃走。那也很好。拿下臨沂打通通道本就是目標,兵不血刃的占領臨沂,便可為往北徐州其他郡進攻建立跳板,達到戰略性的目標。二者都是可以接受的。
築壩的進度非常快。數萬人搬運土石泥包,堤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延伸。隻三天時間,已經築起了高丈許,寬兩丈的巨型土壩。第三天,在堤壩中間的位置,用數十個巨大的木籠裝滿巨石推入豁口進行填充,成功完成了截留。
這之後,便是迅速的加高的過程。整個堤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層層的加高。數十層泥包壘砌在一起,中間以原木進行串聯加固。下方打下了數以百計的斜撐進行支撐。
雖然泥包之間有些水流滲流出來,中間豁口位置有大股的水流激射奔湧,但這並不影響蓄水的迅速增高。這不是什麼百年大計,隻是為了臨時阻斷水流的設施。需要的不是穩固如山,而是僅僅蓄水斷流而已。
第六天,整個土壩在五萬多人的突擊建設下迅速完工。高約四丈的巨大堤壩攔截了水流,水位開始迅速上升。隻不過兩天時間,水位已經淹沒了上遊三四裡的地方。
兩側的堤壩上水位已經爆滿,有些地方甚至已經開始往外漫溢。燕軍在南側堤壩上進行了大量的加固工作。將堤壩堆高了數尺,讓整個區域的蓄水量更大。
由於沂水的封堵計劃失敗,慕容垂希望有足夠的水量淹沒臨沂。為了防止功虧一簣,他不斷的要求加高南側堤壩,增加蓄積的水量。他知道,哪怕隻加高一尺,蓄積的水量便多一分成功的可能。
到了第八天,整個土壩蓄積的水流已經將河道上遊四五裡的區域都淹沒。在堤壩上遊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湖泊。而下遊土壩已經接近漫溢狀態,外側支撐的數百根原木斜杆都有些扭曲變形了。堤壩的縫隙之間,細細的水流激射處數丈之外,可見河水壓力之大。
堤壩已經到了不能承受之重的地步,似乎隨時都可能潰塌。
天氣已經晴好多日了,眼見蓄水速度已經極為緩慢,慕容垂決定準備掘壩泄洪,開始他耗費了數萬人馬,沒日沒夜辛勞所實現的宏偉計劃。
這幾天,臨沂城中的消息不斷的傳來。從三天前開始,便有大量的百姓出城往東逃難。這顯然是已經發現了己方水淹臨沂的企圖。慕容垂並不在意百姓們逃走,淹死百姓不是他的目的,他的目標是東府軍。
但是東府軍沒有任何離開的跡象,四城城頭多了更多的兵士。夜晚城頭上也是人頭濟濟,燈火通明。顯然他們是為了防止洪水到來,將兵馬全部轉移到了城牆上。可是那臨沂的城牆上又能夠駐紮多少人?洪水來時,他們就算活著,被洪水圍困在城牆上,又能如何作戰?
慕容垂在得知這些消息之後,不禁對身邊人感歎。
“李徽是個人物,哎,可惜他太過自信,不肯和朕合作。否則,以他的才能,定能做出一番事業。朕當初提議過,隻要他降服於我,我便助他江南稱王。可他拒絕了我。事到如今,也怪不得朕了。他此番必死在這裡,我其實也是頗為惋惜的。這世上的梟雄不多了,死的死亡的亡。李徽一死,天下還有英雄麼?告訴所有人,水淹臨沂之後,務必找到他的屍首,厚葬之。但恐怕也未必能尋得到了。”
第八天晚上,慕容垂召集眾人,安排下明日決堤之事。命兵士明日準備好船隻木排,決堤之後一片汪洋,可用船隻木排前往查看,進行最後的補刀雲雲。
眾人頗為興奮,他們也期待著看到洪水肆虐,淹沒臨沂的場麵。那一定頗為壯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