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飛逝,忽忽已是六月中。
酷暑籠罩著大地,大江南北,黃河兩岸都仿佛在火焰之中炙烤融化。萬物生靈都在這火一般的時代之中炙烤著。
北方,行將崩潰的大秦在苻堅被殺的消息傳出之後更為混亂。各地打著為苻堅報仇的兵馬紛紛而起,以秦國舊臣自居,討伐逆賊的聲勢激蕩了起來。
但此刻,能夠名正言順的繼承苻堅政治遺產的人隻有一個人,那便是苻丕。
自從晉陽戰敗之後,苻丕逃往西河郡上郡一帶。最終輾轉南下,抵達洛陽和守洛陽的王永彙合。收攏了兵馬五萬餘人,重新集聚了力量,控製了關中東部和關外河南郡河北郡的部分地區,勉強站穩腳跟。
當苻堅被殺的消息傳到洛陽之時,苻丕等人哀嚎痛哭,縞素祭拜,悲切不已。
但悲痛不是辦法,大秦皇帝死了,國不可一日無主。王永率眾官員上奏,請求苻丕即位,以安定天下軍民之心,令天下忠於大秦的兵馬心有所向,不至於群龍無首。當然,這麼做還可杜絕有覬覦之心的其他人,假冒宗室之名稱雄。
於是乎,苻丕於六月中於洛陽登基為帝,改元太安,大赦天下,分封群臣。
封王永為侍中,左丞相,車騎大將軍,都督中外兵馬,並封爵清河郡公,承襲其父王猛的爵位。
苻丕想要和他的父皇苻堅一樣,苻堅重用王猛而興國,自己重用王猛的兒子王永,希望可以重新振興秦國,收複國土。
六月底,苻丕發出了三道討伐檄文,號令天下秦國舊臣騎兵,討伐逆賊姚萇、慕容衝和慕容垂。
當然,以苻丕如今的力量,這三者他一個也打不過,更彆說一打三了。但話是一定要這麼說的,因為這三人都是大秦的仇敵。王永製定的計劃則更為實際,固守洛陽之地,往西往北拓展地盤,控製上郡河東郡等地,將首要的目標定在進攻慕容衝,收複長安上。利用關中之地,大秦的影響力尚在的優勢,逐一擊破,徐徐圖之。
不過,令苻丕君臣感到意外的是,關中關東之地在檄文發出之後居然起到了積極的效果,各地紛紛有了反應。
氐族宗室,魏昌公符篆得知苻丕稱帝的消息,率領三千兵馬從長安左近前來投奔。符篆一直堅持在長安左近和慕容衝的兵馬作戰,始終未被慕容衝圍殲。雖然隻有三千兵馬,但對於苻丕君臣而言,無異於打了個強心劑。
符篆的帶頭作用起到了一些效果,關中之地紛紛有人來投,人馬足有萬人。
苻丕大喜過望,當即封符篆為東海王,大司馬。王永也高風亮節,讓出了都督中外軍事的權力。因為符篆請求收攏這些兵馬,由他率領北上收複上郡河東郡等地,擴大地盤。
關中的響應倒還有些道理,畢竟關中是大秦的基本盤,是大秦一直以來的核心區域,百姓們對大秦有些感情,官員舊部響應也情有可原。但關東之地居然也有許多百姓投奔,也有人相應自己的討伐慕容垂的檄文便是意外之喜了。
先是丁零族翟遼再一次反叛,這已經不知道是他第多少次反叛了。之前和慕容垂達成了和解之後才短短半年多時間,翟遼再一次反叛。率領丁零族數萬兵馬在渤海郡起兵,攻克清河郡周邊之地,威脅鄴城。
本來,攻克晉陽之後,正圖西進的慕容垂不得不回兵平叛。南下進攻洛陽的計劃也被迫取消。
於此同時,關東大量百姓紛紛投奔苻丕和翟遼,這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關東之地本來是慕容垂的基本盤,兩年前,慕容垂在關東起兵之時,百姓積極擁護,蜂擁投軍的情形曆曆在目。僅僅過了兩年時間,局麵便逆轉了。
原因自然是多方麵的,但最大的原因便是,慕容垂的到來並沒有給關東百姓帶來他們期望的好處。相反,在慕容垂到來的這兩年,瘋狂征兵盤剝,令百姓苦不堪言。去年開始的大饑荒讓關東百姓幾乎絕望,而慕容垂並沒有賑濟百姓的任何措施,相反還下達了禁止百姓逃難,征發了許多百姓作為苦力隨軍作戰的命令。
如此一來,關東百姓對慕容垂失望透頂,希望有人能將慕容垂趕走。於是便出現了關東百姓反而投奔苻丕的奇怪現象。
苻丕認為,這是大秦複興之兆。人心向著大秦,大秦豈有不振興的道理?他一度準備改變計劃,讓王永率軍東進,進攻鄴城,和翟遼東西夾擊。
王永和符篆還是清醒的,他們及時的製止了苻丕這個瘋狂的想法。洛陽之地現在西邊是慕容衝,東邊是慕容垂,出於東西夾擊的位置。慕容垂不來攻洛陽已經是謝天謝地了,反倒去招惹他?
現在最佳的策略便是乘機收複上郡河東郡,集聚兵馬和力量,目標要對準慕容衝,要收複長安。慕容衝雖占據了長安,但現在他出於姚萇和己方的夾擊之勢。姚萇顯然不可能同慕容衝和平共存,隻要他們打起來,便是收複長安的最好機會了。
於是乎,七月初,苻丕送彆大司馬符篆,符篆率領一萬兵馬出洛陽進攻西北的上郡河東郡之地,開始了艱難的收複失地的旅程。
除了關東關中之地,關西也有一直大秦的力量正在迅速的崛起。
去年冬天長安陷落之後,太子苻宏等人戰死長安。有一支千餘人的兵馬在長安令苻登的率領下得以逃出生天。長安左近已經沒有他們的立足之地,苻登率領這一千兵馬一直往西,於二月底抵達了河州。
河州是位於涼州東側的大秦一州,地處偏僻,所轄也不大,目前處於安逸的狀況。河州刺史毛興乃大秦舊臣,其家族世代同苻氏聯姻。苻登的夫人毛氏便是毛興之女。這也是苻登從長安逃到河州的原因。
苻登等人抵達河州之後,毛興任命苻登為河州司馬之職,讓他安心在河州任職。但苻登並非安逸之人,他多次勸說毛興起兵勤王,進攻姚萇,但都被毛興拒絕。
苻登心中不快,終日鬱鬱。
四月裡,姚萇之弟姚碩德率軍進攻河州。毛興派兵馬前往迎敵,苻登也領軍三千於武始郡拒敵。河州治所袍罕城中兵力空虛之時,河州大族衛平乘機發動叛亂,買通毛興手下將領將毛興殺死,自命為河州刺史之職。
苻登得到消息後想要率軍進攻衛平,但衛平實力龐大,地方宗族根基深厚,城中兵馬聚集上萬,一時無計可施,隻得率領自己的三千人馬於武始郡駐紮,一邊抵抗姚碩德的進攻,一邊尋找機會。
苻登率領的雖然隻有三千兵馬,但是作戰勇猛。因為糧草短缺,得不到任何的供應。各處兵馬都因為缺少糧食而潰散,但苻登的兵馬卻能吃飽喝足,打起仗來勇猛無比,宛如野獸。
原因很簡單,苻登對手下的兵士說的很清楚:“牛羊豬狗的肉是肉,人肉也是肉。是肉便能吃,吃了便餓不死,餓不死便有氣力殺敵,殺了敵人又有肉吃。隻要敵人在那裡,白天殺敵晚上吃肉,根本不用擔心。”
吃人肉這種事固然是禁忌,但是逼急了的時候,什麼事都乾得出來。而且萬事開了頭,便一發不可收拾了。況且人肉的滋味其實也不差,苻登手下的兵士更是能吃出來分彆來。他們可以閉著眼睛便吃出羌人和其他族人的人肉的區彆。
羌人肉緊,有嚼勁,瘦肉多,滋味好。蓋因羌人多練武技,好攀爬縱躍於山野,故而肉好吃些。其他族人的肉便差得多了。
就這樣,苻登帶著這三千兵馬打的姚碩德魂飛魄散。羌兵們每天都要死上百人,然後這些人都成了苻登手下兵馬鍋中的肉。
兩個月過去,姚碩德的兩萬兵馬損失了五六千人,他們親眼看著苻登這幫人將屍體架在火上烤,然後大快朵頤。姚碩德受不了了,手下將士們受不了了。
“我們要是再不撤兵,遲早都是他們肚子裡的肉,連將軍怕是也不能幸免。”手下人建議道。
姚碩德於是下令撤兵回南安郡,再不敢進攻了。
苻登以幾千兵馬,幾乎以一己之力將姚碩德的兵馬擊敗,保護了河州的安全。而河州刺史衛平在此期間沒有給予任何的幫助,反而拒絕提供糧草物資。這些都被河州豪族看在眼裡。
七月的一個傍晚,河州大族、氐族豪強啖青來到武始郡找到苻登,表示衛平老邁不足成事,願意助苻登一臂之力,殺死衛平,奪回河州。
苻登大喜。雙方約定了時間和行動計劃。七月初七夜,啖青於袍罕城中發難,打開了城門。苻登率領他的吃人兵攻入城中,不費吹灰之力攻入刺史府,將衛平全家抓獲,斬首於市。
掌控局勢之後,啖青聯合河州一乾大族共同推舉苻登為使持節、都督隴右諸軍事、撫軍大將軍及雍、河二州牧,略陽公。
一夜之間,苻登以大秦宗室和前河州刺史毛興的女婿的身份一舉掌控了河州。苻登迅速開始擴充兵馬,便並派人前往洛陽朝見苻丕,約定東西夾擊,收複長安之策。
整個北方,風起雲湧,形勢變幻,令人目不暇給。新的勢力崛起,舊的勢力湮滅。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麵臨危機,有的苟延殘喘,作困獸猶鬥,有的大展拳腳,希望能夠博得上位。
這裡是野心家們的樂園,是死亡和絕望的泥潭。無數的人都在這泥潭之中掙紮,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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