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分部。
一棵蒼翠高挺的石榴樹下，王統領背負雙手，仰頭望著天際白雲悠悠，明明是個猛將莽漢的形象，此刻卻多出幾分文人感懷春秋的氣氛。
“他把靈石收了？”
“收了。”
柳青泉儘量客觀公正的描述自己與陳正的會麵，並且給出自己的推斷。
“屬下以為，他可能是與我等虛與委蛇，目的是想深挖下去，至於他的暗探身份，應是坐實無疑了，就是不知是誰指使。”
“無妨，他收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王統領似乎並不擔心，仿佛一切儘在掌控之中。
“這些日子，你作為老人，要學會主動照顧新人，他想要什麼，喜歡什麼，你多幫幫忙，最好是讓他欠些債務。咱們青山坊市雖然是小地方，但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好。
說到底，他還是個十八歲的年輕人。”
年輕人就意味著經驗不夠，曆練少，意味著更容易受到誘惑。
想要導人向善很難，但帶人學壞就容易多了。
“屬下明白了。”
柳青泉深以為然的點點頭。
修士也是人，有著七情六欲，甚至他們的欲望遠超凡人。
不過眼見大人有送客的意思，柳青泉猶豫了下，還是問出了埋藏在心底的疑惑。
“大人，屬下還有一事不明。”
“什麼事？”
王統領現在心情很不錯，不介意給手下多講點。
“屬下覺得那陳正不過是個練氣一層的修士，又是被仙門發配到咱們這兒來的，就算他背後可能站著某個大人物，難道真會因為一點所謂的證據就把咱們全都牽扯進去？
咱們上頭又不是沒有人。
說實話，屬下覺得就算真有什麼大人物要查我們，還不如直接在咱們玄翎司內部收買其他修士，說不定這個陳正就是一步可有可無的閒棋，根本不重要。
反而咱們現在多生猜疑，勞師動眾。
所以，咱們對他是不是有點……太重視了？”
柳青泉實際上更想說是不是被他身上的虎皮嚇住了，但考慮到大人的麵子，還是儘量委婉。
王統領略作沉吟，眼中似是看到了未來。
“你瞧他現在隻是一個練氣一層，但最多十年，你就不會是他的對手，二十年內，他若有機會再得一份築基靈物或者一枚築基丹，突破築基對他來說不過水到渠成。
未來修為勝過我更是大有可能。”
“你以為本統領顧忌的是他背後可能站著的大人物，是他身上仙門弟子的身份，然而除此之外，真正讓我如此重視的還有未來的他。”
“遇到這樣的人，要麼早早打死，否則當朋友，總比當敵人的好。”
“他竟有如此潛力？！”
柳青泉麵色變化不定，沒想到那個連房租都要厚著臉皮拖延的小修士在統領大人眼中這般重要。
王統領眼底忽的生出幾分幽怨和回憶。
“那是你不懂道院畢業生的含金量。”
哪怕他當年也沒有撐到道院最終結業的那一年，早早肄業，還是跟了一位貴人，方才從白鶴門外門雜役一步步走到今天。
據他所知，道院畢業生隻要不中途隕落，築基修士隻是他們的下限。
當然，金丹境界仍是一道難以逾越的天塹。
即便是道院畢業生，能成金丹者，也是百中無一。
陷入回憶的王統領此刻多了幾分談興，突然問了手下一個問題。
“你可知為何普通散修遇到名門大派的弟子，即便修為更勝一籌，可往往一打起來就不堪一擊？”
柳青泉神情晦暗，話語帶著些許酸氣。
“自是人家功法高深，法器犀利，我等散修哪能是他們的對手。”
他也曾是一名散修，是統領大人的賞識，才讓他入了玄翎司，有了編製，勉強挨到了名門大派的邊。
“嗬嗬……”
王統領無不嘲諷的一笑。
“功法可以改修，法器可以彌補，但即便是相同功法，相同法器，名門弟子仍會是最後的優勝者，因為二者的仙道根基不同。”
“這仙道根基，就是法力九品。”
“尋常修士，煉化天地靈氣就開始了修行，殊不知他們直接修煉，大多隻能凝練出九品法力。”
“而仙門有養元秘術，能夠讓靈根幼童受高階靈脈滋養，用以養元蘊氣，積蓄身體精元潛力，再尋恰當時機，一鼓作氣煉化精純靈氣，從而凝練出中品，乃至上品法力，甚至傳說中的仙品法力。”
“法力品質不同，就代表同一境界內天差地彆的實力。如果說下三品的法力是水，那麼中三品的法力就是冰，而上三品的法力則是鋼精鐵塊。”
“至於仙品法力，更是突破練氣極限，法力堪比築基修士的真元，逆階而戰不過尋常。”
“這才是為何散修常常不堪一擊的原因，從一開始，他們就在遠遠落後。”
“每一個道院畢業生都在道院花費了十年時間打磨根基，通讀百藝，若非如此，那陳正十年前就是練氣一層，現在恐怕都是練氣巔峰了。”
柳青泉驟然聽到如此仙道隱秘，心神不由大受衝擊，一時間竟呆滯下來。
好半晌後。
他才如同喝醉酒一般，麵色酡紅，聲音更是多了幾分乾啞。
“大人竟將這般隱秘告知屬下，屬下惶恐。”
王統領擺擺手道：“不算什麼隱秘，稍大一點的勢力都知道，平日不與你們說，也是不想你們平添煩惱。”
柳青泉苦笑：“確實如此，無知者快樂，屬下今日從大人知道此番隱秘，反倒生成坐井觀天之感。”
頓了下，柳青泉不甘問道：
“按照大人所說，散修之輩，豈非再無出頭之日？”
王統領搖搖頭道：“仙門又豈能收儘天下英才，普通修士沒有高階靈脈，多花費些靈石也能模擬出高階靈脈的環境，如此民間也不是沒有堪比仙門道種的散人弟子。
而且一些資質妖孽之人，根基雄厚，無需養元蘊氣，也能自生上品法力。
大道五十，總有遁去的一。”
“當然，方才說的那些人到底還算不算散修，實在很難鑒評，與他們相比，本統領何嘗不是一隻井底蛙。”
“至於陳正，雖說他在白鶴門不算什麼，卻也有七品法力，而且道院對他評價頗高，一旦突破築基境界，就是青山坊市一等一的強者，我等若是能交好他，也是為未來留下一份善緣。”
“若他實在不識好意，此人就是心腹大患，絕不能留！”
王統領眼中冷芒一閃，又很快逝去。
“屬下會盯緊了他。”
柳青泉默默將陳正的重視度再次提高幾個量級，甚至心中生出了一些彆樣心思。
毫無疑問，陳正此人正處於低穀之中，他若是交好此人，未來有朝一日，他重返仙門，自己是否也能跟著雞犬升天。
不過雪中送炭之所以難，就是因為送的炭容易打水漂。
柳青泉對陳正一無所知，終究沒有草率決斷，但私下裡小小的行個方便，卻是不難的。
當然，前提是陳正能扛得住接下來的糖衣炮彈。
若是沉溺一時歡愉，什麼天才都會慢慢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