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大殿內，沉木長案上的檀香嫋嫋升起，卻在凝重的氣氛中顯得格外滯澀。
沈厲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袖口，嘴角噙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目光在眾人臉上緩緩掃過，像是一條毒蛇在審視獵物。
“父親，雖說天尊大度，但畢竟被當眾駁了麵子。”他嗓音低沉，帶著幾分刻意的惋惜：“若就這麼直接送上門去，未免顯得我沈家太過功利……”
他故意頓了頓，見幾位長老眼中閃爍精光，這才繼續道：“不如這樣，就說葉傾仙先前是顧慮名分，如今想通了，願以侍妾身份追隨天尊左右。如此既全了天尊顏麵，又能彰顯我沈家的誠意。”
殿內霎時一靜。
五長老手中的茶盞哢的一聲輕響，幾滴茶水濺在繡著鬆鶴紋的衣擺上。
他沒想到這位二少爺竟然會說出這番話。
在場其他長老也都是如此。
南宮婉砰地一掌拍在案幾上，茶盞中的靈液濺出，在沉木上洇開一片深色痕跡，如同她此刻翻湧的怒意。
“胡鬨！”她聲音冷厲，鳳眸含霜：“我沈家嫡媳，豈能給人做妾？傳出去，我沈家顏麵何存？！”
沈厲放低姿態：“母親明鑒，孩兒這也是為家族考慮。若葉傾仙能以侍妾身份得寵，說不定比當個普通弟子更能為我沈家謀利。”
他說著，意味深長地看向沈閒：“三弟，你說是不是？”
洞府暗殺計劃失敗，沈厲心裡憋著一股邪火，如今正好借此機會狠狠踩對方一腳！
沈閒指節已然發白，麵上卻仍維持著平靜。
他清楚地看到，在沈厲說出“侍妾”二字時，連向來持重的大長老都微微頷首，更彆提其他幾位長老眼中閃爍的精光。
這些人震驚之餘，心底卻是有幾分認同的。
因為對於他們而言，葉傾仙終究是外人，若能以此為工具與天尊搭上關係，自然是極好的。
“我不同意。”沈閒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平靜地麵對著一雙雙視線，沒有流露出絲毫懼意。
“三弟不同意？”沈厲忽然輕笑出聲：“莫非是舍不得你那如花似玉的道侶？”
大長老捋著白須，渾濁的眼珠轉了轉：“閒兒啊，此事關乎家族興衰。那位天尊可是煉虛境大能，指縫裡漏點好處，都夠我沈家百年興盛。”
“正是！”二長老猛地拍案，腰間玉佩叮當亂響：“葉傾仙不過是個修為儘失的棄女，能侍奉天尊是她幾世修來的福分！”
南宮婉鳳眸含煞，正要開口，卻見家主沈雄抬手製止。
這位向來威嚴的家主此刻竟麵露沉吟：“厲兒所言……不無道理。”
他是家主，一切要以家族利益為先，若犧牲一人能換取整個沈家再進一步，未嘗不可。
沈閒的茶盞突然裂開一道細紋。
“父親！”他聲音依舊平靜，但案幾下攥緊的拳頭已然青筋暴起：“傾仙是葉家嫡女，更是……”
“更是什麼？”沈厲突然打斷，嘴角勾起譏誚的弧度：“一個連洞房都沒完成的掛名妻子？三弟，從結親開始你連她的房門都進不去吧？”
這件事在高層中不算是秘密，沈閒平日也無所謂，但今日卻被沈厲用來嘲諷。
殿中頓時響起幾聲曖昧的輕笑。
沈閒忽然笑了。
他慢條斯理地擦拭手上茶漬，抬眸時眼底卻似有萬載寒冰：“二哥對弟媳的閨房之事如此關切，莫非覬覦……”
“放肆！”沈厲臉色驟變。
沈閒起身，掃視眾人道：“各位長輩，不要忘了，我的妻子是個人，不是工具，不是你們可以肆意擺布的，而且她的背後……可還有葉家呢。”
“嗬嗬。”沈厲冷笑一聲：“一個小小的葉家又如何？”
就在沈厲話音未落的瞬間，殿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葉家老太君到……”
侍衛的唱名聲還未落下，一道佝僂卻威嚴的身影已經踏入大殿。
葉老太君拄著蟠龍杖，身後跟著四名氣息渾厚的葉家長老。
她布滿皺紋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唯有那雙渾濁卻銳利的眼睛，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到一陣心悸。
沈厲的表情瞬間凝固。
他沒想到葉家老太君會親自前來，更沒想到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
“老身來得不巧？”老太君的聲音沙啞卻有力，蟠龍杖重重杵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聽說有人要安排我葉家嫡女的去處？”
殿內鴉雀無聲。
沈雄連忙起身相迎：“老太君遠道而來，有失遠迎。”
對方身份尊貴，不論是身份地位，自己這位家主都得表現出一定禮數。
老太君卻看都不看他一眼，徑直走到沈厲麵前。
她身形佝僂，卻讓沈厲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半步。
“就是你？”老太君眯起眼睛：“要讓我葉家嫡女去給人當侍妾？”
沈厲喉結滾動，強撐著笑道：“老太君誤會了，晚輩隻是……”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響徹大殿。
老太君枯瘦的手掌快得讓人看不清動作，沈厲臉上已經浮現出一個清晰的掌印。
“我葉家嫡女，輪得到你來安排？”老太君的聲音陡然拔高，渾濁的眼中迸發出駭人的精光。
沈厲捂著臉，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他堂堂沈家二少爺，竟然當著全族高層的麵被人掌摑！
更讓他難堪的是，在場竟無一人出聲製止。
就連一向疼愛他的母親南宮婉，此刻也隻是微微蹙眉，並未開口。
“老太君息怒。”沈雄硬著頭皮上前：“厲兒年輕不懂事，言語冒犯……”
此前他還有所意動，但眼下卻直接將所有過錯歸咎到了沈厲身上。
因為他很清楚，葉家這位老太君雷厲風行，做事無比果決，為了沈、葉兩家聯盟，他不能輕易招惹。
“年輕？”老太君冷笑一聲，蟠龍杖指向沈閒：“你家三郎比他小幾歲，怎麼不見他口出狂言？”
沈閒適時上前行禮：“孫婿見過老太君。”
老太君這才緩和了臉色，拍了拍沈閒的肩膀：“好孩子，委屈你了。”
她轉向沈雄，語氣不容置疑：“老身今日來，就是要告訴你們，傾仙是我葉家的掌上明珠，不是任人擺布的物件！”
沈雄眉頭微皺。
葉家雖不如沈家勢大，但兩家世代聯姻，利益糾葛極深。
自己要坐穩這青州第一大族之位，離不開對方的幫助，若是翻臉……
“老太君言重了。”沈雄淡笑道：“此事是我考慮不周。”
老太君冷哼一聲：“考慮不周？我看是有人存心要壞我兩家情誼！”
她銳利的目光掃過沈厲：“今日這一巴掌，是替我葉家嫡女打的。若再有下次……”
她沒說完，但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沈厲臉色鐵青，卻不敢發作。
他求助地看向父親，卻發現沈雄正用警告的眼神瞪著他。
“還不給老太君賠罪！”沈雄厲聲喝道。
沈厲咬著牙，正要開口，老太君卻擺擺手：“免了，老身受不起。”
她轉向沈雄：“傳承一事老朽也聽說了，此事事關沈、葉兩家，沈家主還請慎重。”
她特意在“慎重”二字上加重了語氣。
“自然，本該是兩家人的事。”沈雄扯出一個笑容。
“那就好，明日我葉家家主會親自上門來與之商討。”老太君道，隨即轉身離去。
“父親，孩兒也告退了。”沈閒拱手，也跟著轉身離去。
隻是在離開前，還不忘看沈厲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這一巴掌，打得可還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