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之後,又來了一個人。
“明明放在這的,怎麼會不見了。不可能,我不可能記錯。”
她慌亂地在辛無影房間裡翻找,床頂,房梁,桌下,犀利的眼神掃視著每一處。
那日她回去之後,越想越不對,那琴,有古怪……
僅僅幾天時間,竟然沒了蹤影,這更加印證了她的猜測。
劍鞘擲在地板上,染上了青苔,雨下得更大了,將欲衝毀滅府裡所有的一切。
蕭雲生冒著雷霆大雨回了郊外的茅草屋,換了身衣裳。
在屋外拾了些未淋濕的乾柴,點起了火,打濕的衣裳晾在竹竿上烘烤。
直到柴火堆燃燒殆儘,熄滅了,也未曾烘乾。
她倚在那缺了腿的木桌旁,睡了一宿,那琴,究竟在何處。
乍暖還寒,日頭還沒升起,大雨過後的清晨有些寒意。
京郊向南三十裡的四方亭,四方亭…應該快到了。
路隱白穿著一身墨色衣裳,半發橫簪銀冠,烏發垂落肩頭。
雪融急烈馬,春風散疑心。
大雨過後,泥沾馬蹄,野草拂麵,露濕衣裳。
此處茅草高沒人頭,哪裡見什麼四角亭的影子。
路越來越窄,馬蹄聲漸漸慢了下來。
居然還有這種地方。
“嘶——”
茅草鋒利,劃破了他的右臉。
這地方,如此隱秘。
她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他愈發覺得辛無影這人,有古怪。
橙色衣裳,橙色衣裳,橙色……
草儘處,一隅斑駁亭角映入眼簾。
那四角亭的更南邊,依稀錯落著幾戶農家,那邊,是常山城,再南邊,是江平城。
馬蹄聲漸停,路隱白下了馬,走近亭中,才發覺,柱後還有一名女子。
高髻,佩劍,卻是白衣。
看來不是他要找的人。
他將那琴從肩上取下,放在長桌上。
他在茶桌前坐了下來,目光焦灼,隻剩九日,他不能在這裡耽擱太久。
他沒有察覺,側方有一道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桌上長琴。
女子弓腰背靠亭柱,單腿屈膝駐亭倚欄杆,昂著頭,眺望常山。時不時回眸,回望亭內。
他撤去了布袋,又彈起了那曲《玉蘭調》。
琴聲時而婉轉,時而激昂。
“姑娘一直盯著我,有何貴乾?明人不做暗事,姑娘有話,不妨直說。”
路隱白被窺地有些不自在,在看不見的地方,利刃已經上手。
“你那琴,我要了。”
“憑什麼?”
“就憑”
——話音未落,白衣女子的利劍已經直逼咽喉,招招致命。
千鈞一發之際,他提起長琴,擋住劍尖,琴端被刺了個窟窿。
路隱白拈起琴袋,掠過她的雙眼。
趁此之際,一步上馬。
她緊隨其後。
“駕!”
追了二十裡,才驚覺,這馬上居然無人。
“這女子什麼來頭,我與她素不相識,為何招招致命。”
兩旁長茅被掀開,他居然躲在離亭不到一裡處的茅草叢裡,嘴巴裡還叼著根嫩茅尖。
“呸!難道被她騙了?這是她的仇人?不對呀,我最近安分得很,可沒惹她。”
現在,他要靠自己一雙腿,走完這十裡野路,到鄰近的村莊買匹馬湊活。
“少爺少爺,您可回來了!快!快去…天牢有人來稟,蘇府有人硬闖,這會子,怕是抵擋不住了。”
“什麼!接著!”
他未及下馬,將那琴丟給藏茗,立馬掉頭前往大理監牢,孱馬嘶鳴。
“我說了,我沒有什麼布防圖。就算你把我打死,我的回答也是……”
“不說是吧,那我真要看看,是你的嘴硬,還是我這鞭子硬。”
“呃——”
一鞭甩過她的前胸,一瞬間,皮開肉綻,指甲嵌近手掌。
那鞭子,帶倒鉤。
她此刻,被五花大綁在行刑杖上,
“啊啊啊啊啊……”
“很痛吧,那就對了,告訴我,布防圖藏在哪裡,我們蘇府,有的是能耐救你出生天。”
蘇行絕掐著她下巴,強迫她仰視自己,他很享受這種被人仰視的滋味。
“是啊,太…太痛了,我的骨頭都要被打碎了,我一點受不了了,你過來一點,我告訴你,我全部都告訴你。”
他帶著玩味,上前一步。
“再近一點。”
左耳貼近她噙著鮮血的嘴唇。
“啊——”
啪!
“蘇大人,大人,你的耳朵,快,還愣著乾嘛,快去通知蘇太傅,來人,馬上送蘇大人回府療傷。”
那老獄卒恨不得化身一輛馬車,載他回府。
“滾開!”蘇行絕將那獄卒推出三丈遠,左手捂著耳朵,鮮血從指縫溢出。
“敬酒不吃,吃罰酒,當真是給你臉了!”
帶鉤血鞭眼看就要落在她身上,她緊閉雙眼,等待這撕心裂肺的疼痛將她撕碎。
什麼布防圖,她根本不知道有這樣的東西存在,又或者,這東西確實存在,隻是爹,從來沒跟她提過。
那老獄卒倒在地上,閉緊了雙眼,眼前的慘像不忍直視。
這路掌司怎麼還沒來,再不來,這辛姑娘就要成肉泥了。
“蘇、行、絕!”
“你真是無法無天!”
那鞭鞭子被路隱白緊緊地抓在手裡,彎鉤鑽入掌心,他雙眼噙血,快要溢出。
陰沉的臉如閻羅,狠厲地說道:“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她身上的每一鞭,我都牢牢地記著,遲早,我會悉數奉還。”
他將那鞭子狠狠地甩向他的陰鷙的臉龐。
行刑柱上的人眼眸微動。
“你當大理寺監牢是菜市場嗎!路隱白,急得連衣服都沒換就來了,真快啊。真可惜,還差一點,她就要死了,就隻差一點點。到底哪個狗奴才報的信!滿吉祥,你給我滾出來!”
路隱白顧不上鑽心的疼痛,瘋狂撕扯著那粗大的麻繩,卻怎麼用力,都解不開。
他環伺四周,看到了老獄卒的佩刀。
一刀斬斷麻繩,看見她的手腕勒痕快要滲入皮內。
滿吉祥從監牢大門處匆匆趕來,他早就看到路隱白衝了進去,現在估計,兩人已經打得差不多了。
“喲,蘇大人,您怎麼來了。路大人,您怎麼也在這啊!這囚犯,怎麼回事,不是關押在牢房裡嗎?怎麼被提出來了,還這番模樣!李大柱!怎麼回事!”
他站在離著二人三丈遠的地方,大聲斥責那老獄卒。
突然,暼到了蘇行絕的左耳,急地來回踱步。
“哎喲,蘇大人,您這耳朵怎麼回事?快去,快去備車,送蘇大人回府!”
“滿吉祥,你這囚犯,是瘋狗,會咬人。”
蘇行絕話音剛落,一道銳利的目光仿佛要將他吞噬。
“這這這,路大人,您可以走,但這囚犯您可得留下啊,這萬一陛下知道了,下官可不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