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禦醫話說得太晚。
小太監牙關一咬,頃刻鮮血便從嘴角溢了出來,整個人再無生氣。
眾人微驚,任誰也料不到小太監這般決絕。
淑妃抬手捂嘴,瞪大的雙眸滿是吃驚,“竟然,是死士?何人這般歹毒!”
太後宮中,精心飼養的寵物莫名傷人、嬪妃容顏被損、連侍奉多年的宮人也成了奸人死士。
今兒個這事可大了。
“陛下!”
德妃猛然下跪,她雙手捧著絹帕捂臉,聲音裡的委屈叫人撓心:“臣妾的臉成這個樣子,是被奸人暗害啊!那位妹妹所言便是最好佐證!
相信薑才人也是無心之過,定是受到了什麼人唆使……”
說完,她充斥敵意的目光直衝惠妃。
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惠妃急得咬牙,卻苦於‘嗓子受損’,根本沒辦法反駁。
淑妃則好心提醒:“德妃妹妹慎言,如此推斷未免牽強了些。”
她們交談的工夫,張禦醫已經拿起行醫工具,查驗了小太監鞋上的那些粉末。
再三確認,他才向永昌帝回稟:“陛下,這粉末並不能致人容貌損傷,倒是,能使獸類躁動不安。”
薑棠徹底心安,這下德妃總找不著任何把柄了。
她悄摸瞄一眼永昌帝,又看向旁邊的紅木圓凳,伸腳將凳子給勾了過來。
身體順勢一晃,偏偏倒倒一屁股跌坐下去,她學著宮鬥劇台詞:
“嬪妾此生,分明了!”
(再不分明,就要被分屍了。)
永昌帝:“……”
對此結果,德妃自是不滿,她堅持道:“這也佐證不了什麼,誰知是不是掩人耳目的把戲呢?”
那邊,張禦醫又對團子驗身後,不合時宜地再次開口:“回陛下,貓爪子上有被人塗毒的痕跡,薑才人已經中毒!”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錯愕,更有甚者感到後怕。
薑棠不敢置信,‘噌!’一下站立起來,她記得沒有這段啊。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永昌帝嚴肅幾分,他端坐問道:“哦?這毒可要緊,能否醫治?”
張禦醫已是滿頭大汗,他戰戰兢兢回答:“微臣慚愧,行醫數十年,從未……從未見過這種毒!
以畢生所學所見為根基,微臣也隻知,若是放任其不管,毒將深入肺腑,時日無多。”
他先前診完脈沒敢說,便是因為對這毒毫無了解和把握,如今是不得不言了。
貓爪上的毒素十分凶險。
永昌帝眉頭緊鎖,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憑你,都不能解此毒?”
張禦醫可是整個禦醫院的支柱,極擅解毒製藥,幾次令皇室中人起死回生。
這樣的人物,此刻惶恐跪拜,重複喊道:“微臣慚愧,拚儘這身醫術也不一定能解啊!”
‘時日無多’幾個字砸在耳邊,讓薑棠有些支撐不住,這次真的跌坐在了凳子上。
她全然失了禮儀分寸,顫著聲試問:“你說的時日無多,假如、萬一、就是說不解毒,不治療,不管的話,大概我能撐…多久?”
張禦醫緩緩看來,一臉惋惜道:“以這毒滲入的速度,和才人身子狀況來看,沒有解藥,最多隻能支撐十日。”
薑棠發誓,此刻所有人都能聽到她倒抽涼氣的聲音,差點就兩眼一翻昏過去了。
(這下不僅清白有了,連頭七都有了。)
(老天爺,你一定要這麼整我嗎!)
永昌帝心底一沉,他疾言厲色道:“張禦醫,孤令你速速配製解藥,定要讓薑才人安然無恙!”
張禦醫規矩跪著,肯定回應:“微臣定當竭力而為。”
“不是儘力。”永昌帝淩冽的目光射過去,他神色嚴厲,語氣是不容反抗,“而是務必保住薑才人性命,否則這個禦醫你就不用當了!”
張禦醫還能說什麼,隻有磕頭領命:“是。”
見狀,那群嬪妃看傻了眼,不敢置信永昌帝會是這態度。
他竟如此的重視這個小宮女?
無人妒恨是假的,可眼下她們也能看得開,畢竟薑棠馬上就要死了。
獲得榮寵又有什麼用?
抱著此等想法,她們神色間有流露暗爽、得意、看笑話,卻獨獨沒有對薑棠的同情。
德妃倒是會看勢頭,心知此刻不能再指控薑棠,默默收了淚站起身。
退至一旁。
沒人會用自己性命做局,她這控訴變得毫無意義,何必再觸陛下的黴頭……
永昌帝陰沉起身,朝著薑棠走近,眼底流淌出了為數不多的憐惜。
他難得寬慰道:“你放心,孤不會讓你死,哪怕搜羅儘天下的藥材靈寶,也要救你!”
不知為何,他感到很煩躁,心裡一陣空空的。
他才剛發現薑棠更多的價值,清楚對方不止通曉許多秘事,甚至還有預知未來的本領。
結果這人就要這麼死了。
著實可惜!
薑棠對於永昌帝的表態不感興趣,隻禮貌的給了個訕笑,比哭還難看。
隨後,永昌帝為表渥澤,傳令下去:“傳孤旨意,薑才人救太後有功,晉封為美人,賜金如意、琉璃盞一對,雲錦兩匹。”
薑棠如今哪在乎這個,連謝恩的力氣都沒有了。
(無人在意,沒這個心情,你高興就好……)
身後,太後窩在軟榻內,極其不忍道:“好孩子,要是遇上什麼不順心的,隻管差人來告訴哀家,就是拚上哀家這條老命也會護你周全!”
薑棠靜靜聽著,細不可聞歎了口氣。
太後和皇帝都護著她,羨慕嗎?命換來的。
……
這場危機,以薑棠身中劇毒收尾,團子事件則交由底下人繼續調查。
眾嬪妃陸續離開了壽安宮。
薑棠被小珠攙扶出來,遇上那些幸災樂禍的嬪妃,她們也不裝了。
一個個邊走邊陰陽怪氣:
“不過是個低賤宮女,竟和我等平起平坐,真是天不長眼。”
“陛下是可憐她一個將死之人,又保護太後有功,哪會真的愛待她呀?人該有自知之明。”
“可不是,當真以為自己是香餑餑啊!”
“反正快死了,彆說她了,平白沾染晦氣……”
幾人正交談甚歡,旁邊響起一道厲聲:“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