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著嫂子主動伸出來蔥段般瑩潔的手,我雙手插兜,沒有動。
“你什麼時候教我本事?”
她剛才說不是我嫂子,我內心毫無波瀾。
當時我天真以為,廖小琴僅大我四五歲,太年輕了,哥與她又未領證,遲早一天她會離開孟家。
貞節牌坊,也不應該束縛絕色佳人。
可她對付吳老二的手段,以及匪夷所思的江湖稱號,我卻很感興趣。
這是一位全身細胞都溢滿了本事與故事的女人。
我得學!
嫂子神色戲謔地盯著我。
“不問你哥仇人是誰?”
“不問!等我成為江湖梟龍再說!”
“嘖嘖,真有誌氣!”她眉角微微上翹,眸子溫柔延綿,衝我招了招手:“你過來,我教你第一個本領。”
我立馬朝她走了過去。
“啪!”
一個大耳刮子呼了過來。
我臉上火辣辣的疼,身軀倒在地上,牙齒與腮肉磕碰,嘴角溢出血,雙目死死盯著她。
嫂子冷哼一聲。
“這一巴掌算啟蒙課,想學本事要懂得禮貌!”
她嫌我不握手!
我從地上爬起,抹了抹血,心中罵一句不講武德,隻咬牙回了一句。
“學會了!”
轉身出門買飯。
嫂子在後麵冷冰冰地交待。
“去租一匹馬,外加一個羅盤!”
九十年代物價雖不高,可我身上僅剩三百多塊,租房子花去二百六十六,買完飯再去南門口租上一匹馬、買了一個舊羅盤,兜裡連半個鋼鏰都不剩。
將東西帶回出租房,拴好馬,我隻得再次出門。
之前我已看好,大橋貨場有人招搬運工,十三塊一天,管中飯,還發一包哈德門煙。
嫂子問:“乾嘛去?”
我回道:“打臨工,明天沒飯吃了。”
嫂子輕咬著油滋滋肉包子,似乎聽到了一個天大笑話。
“工字不出頭,難怪孟家全是窮鬼!”
我惱火了。
挨她一巴掌不說,自己一天沒吃東西,省下來讓她吃飽,她卻輕描淡寫嘲笑。
我準備過去將包子給奪下來,餓她一頓,殺一殺銳氣。
嫂子見狀,下巴微揚,手指著我,氣焰相當囂張。
我慫了。
因為打不過,而且她脾氣不好,真會動手。
嫂子說:“今晚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開張吃三年。”
就在當晚,我終於理解了她外號的含義。
夜裡九點多,我扶她上了馬,兩人摸黑來到昌市郊區大山。
嫂子左手拿羅盤,右手拿鐵扇,在山下晃悠半個小時後,嘴裡一聲呼哨,開始策馬往山癲疾奔。
月光傾灑、衣衫獵獵、馬蹄飛揚
她滿頭秀發飄逸甩動,像極了一位馬踏金榜、桀驁瀟灑的女駙馬,驚豔的夜鳥、蝴蝶、昆蟲撲棱飛空。
在馬幾乎累癱之際,她抬手勒住了韁繩,駐馬等著氣喘籲籲的我趕到。
這是一處隆起的平平無奇小山包。
嫂子抬頭望著天空皎潔的月色,神色幽然而孤寂。
“策馬翻山入蒼茫,金瑣玉關斷陰陽。玄天厚土潛龍在,鐵扇點穴見天光。”
“你說什麼?”
“少廢話!從這裡開挖!”
她嘴角微揚,用羅盤定好位置,拿扇子指著山包一角。
第一次挖墓。
我手裡沒有專業工具,用的是房東家鐵鍬,心中沒有害怕,全是體力耗儘後的麻木,眼裡沒有期待,彷佛這條路注定了要走。
鐵鍬飛舞。
半小時之後,墓穴挖出,腐爛的棺木、夾雜泥土的骸骨、渾濁的泥水
這是不能再普通的民墓。
沒寶!
嫂子淡淡來了一句。
“東北角,繼續!”
扒拉開淤泥,逐漸露出一尊小壇罐,黑不溜秋的,外麵封了蜜蠟,晃動幾下,壇罐裡麵好像裝滿了液體,鼻尖隱約傳來一絲奇異酒香。
“棺酒!明天你到老福山古玩市場擺攤賣了,價不得低於一萬。”
“等下把土封回去,我在山下等你!”
嫂子交待完,一勒韁繩,打馬瀟灑離去。
這價格讓我傻了眼,腦子盤算了一下貨場乾搬運工的薪酬,一萬塊確實得不吃不喝近三年才能賺夠。
當時,我甚至認為她在吹牛,哪個冤種會花如此高昂代價去買一壇酒呢,而且鬼才知道它能不能喝。
可後來事實證明,夏蟲不可語冰,井蛙不知天闊。
棺酒確為罕見之物。
舊時入葬,無論是王公貴族,還是平民百姓,皆會在棺材角置一壇子,裡麵盛滿五穀雜糧,寓意子孫後代衣食無憂。
特殊地脈、棺槨屍水、四周陰氣交互影響,密封程度好的穀物壇子,會釀成天然美酒,奇香撲鼻、飲似仙露,據說對延年益壽有大功效。
天地佳釀,普通人自然無法窺品,上了階層的貴族富賈卻趨之若鶩。
翌日大早。
老福山古玩市場西南角。
我鋪開一張油氈布做成的簡易地攤,除了一些小雜物,還擺了幾十盒火柴。
這是嫂子告訴我的辦法。
火柴是點燈照明用的,“明”同“冥”,點明與起冥同音。
攤子擺上火柴,意思為專賣地裡挖出來的鬼貨。
懂江湖暗語的古玩老板,便會主動過來搭訕瞧貨。
狗鑽洞,貓窩灶,小雞不尿尿,各有各門道。
可在舊貨市場待了一整天,中途連廁所都沒敢上,到天黑也沒人來問上一句。
我倒不懷疑嫂子的辦法,隻覺得老福山古玩市場畢竟不是京都潘家園、津門沈陽道,大概率沒人懂如此隱晦的暗示。
天色已黑,擺攤人全走光。
我收拾起攤子,準備離開,肩膀突然被人給拍了一下。
“賣火柴的小男孩,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