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厭臣和沈渝、宋憐心相談甚歡,忍不住熱情邀請,“趁著難得天晴,我帶你們去看看我的藏品吧?”
宋憐心好奇,“不知道是什麼藏品?”
“就是一些寶貝呀!”謝厭臣幸福地彎起眉眼,“上回我想帶寧寧和老四去看,可惜他倆一點兒也不感興趣。沒想到今日會遇見你們二位知音,與我如此投緣。”
沈渝和宋憐心對視一眼。
聽說謝厭臣被鎮北王厭棄,但他今日能隨意出入王府,可見父子倆的關係有破冰的跡象。
他雖是庶子,可終究是王府公子,和他搞好關係總不會出錯的。
而且既然他說是寶貝,那麼想必是收藏的珍珠瑪瑙、古籍字畫一類的東西。
他看起來憨憨傻傻,說不定看在彼此投緣的份上,會大手一揮送他們一些曠世珍寶。
宋憐心高興道:“那咱們現在就動身吧,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看二公子的寶貝了。”
聞星落弱弱舉手,“我可以不去嗎?”
沈渝數落她道:“聞小姐怎麼一點也不合群?”
謝厭臣牽了牽聞星落的衣袖,淚眼盈盈軟聲乞求,“寧寧,你就去看一眼嘛,真的很漂亮的,我保證你一定會喜歡。”
聞星落:“……”
她信他個鬼。
可她架不住謝厭臣的眼淚攻勢,隻得半推半就跟著去了。
馬車穿過街巷。
聞星落掀起窗簾看了一眼。
七寶渠已經開始發揮作用,街道上的積水並不深。
因為謝觀瀾提前從漢中郡借調糧食,糧鋪供貨充足,百姓們沒有出現前世爭搶踩踏的情景,價格也沒有上漲到普通人無法負擔的地步。
她又望了眼陰沉沉天空。
接下來,還會下很多天的暴雨。
希望這一次不要有太多傷亡。
馬車一路行駛到了義莊。
宋憐心踏出馬車,看了看偏僻陰森的莊子,不由發怵,“表哥,這裡是什麼地方呀?怎麼一個活人都沒有?”
沈渝回答道:“寶貝貴重,藏在這種荒涼的地方才不會遭賊惦記,二公子這是大智慧。”
謝厭臣十分熱情,“沈公子和宋小姐是我的第一位訪客,等會兒參觀藏品的時候,你們要是看中什麼,隻管拿回家就是了,高山流水知音難覓,就當是我送你們的禮物。”
沈渝和宋憐心聞言,頓時十分激動,連忙跟著他進了莊子。
聞星落落在最後,默默緊了緊自己的小鬥篷。
半刻鐘後。
一聲淒厲尖叫打破了莊子上的寂靜。
聞星落看見沈渝和宋憐心連滾帶爬,從一間屋子裡跑了出來。
宋憐心花容失色,“鬼!有鬼!”
沈渝渾身發抖,一把抓住聞星落,恐懼地咽下唾沫,“你二哥……你二哥搜羅的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藏品?!屍體,他藏了好多好多屍體!”
聞星落安靜地看著他。
他生得風姿秀麗,可惜此刻臉色慘白畏畏縮縮,一點兒也不好看了。
比起無論何時何地都鎮定自若的謝觀瀾,當真是差遠了。
她有些厭煩他。
她慢條斯理地拂開他的手,“是你們自己要來看的,給你們看了你們又不高興。”
“我們以為他說的是金銀珠寶、古籍字畫!”宋憐心厲聲,“誰知道他會拿著一個乾巴巴的斷手,問我喜不喜歡啊?!誰會喜歡那種東西啊?!”
聞星落的目光越過他倆,落在屋簷下。
白衣勝雪的青年安靜地站在那裡,眉心一點朱砂痣鮮紅欲滴。
似乎是因為沈渝兄妹的話,他滿臉都是受傷之色,楚楚可憐泫然欲泣。
那樣好看的觀音麵,實在不該流下眼淚。
聞星落看在眼裡,歎了口氣,突然道:“我喜歡。”
沈渝和宋憐心驚呆了。
謝厭臣同樣不敢置信。
聞星落重複,“我喜歡二哥哥的藏品。”
宋憐心恐懼,“你們兄妹真是病得不輕!表哥,咱們趕緊走吧!”
沈渝也很害怕,顧不得繼續巴結鎮北王府,飛快跑了。
謝厭臣走到聞星落麵前,小心翼翼地問道:“妹妹真的喜歡嗎?”
聞星落:“……”
其實她也不喜歡啊。
但是誰讓他哭了呢?
誰讓她心軟呢?
她硬著頭皮,“沒錯。”
“那我帶妹妹進去參觀。”謝厭臣歡歡喜喜地牽起她的衣袖。
聞星落隨他踏進屋子,不由呼吸一窒。
屋子很寬闊,陳列了不少屍體。
有的已經風乾,有的做了特殊處理,維持著生前的鮮活模樣。
謝厭臣介紹道:“他們死後被送到義莊,卻沒人來領他們回家。按照規矩本該送去亂葬崗,可我瞧著裡麵的一些人實在可憐,就把他們留下來作伴了。”
聞星落跟著他往裡走,臉色有些發白。
她看見一對嬰兒的骸骨躺在竹木製成的搖籃裡,保持著相擁而眠的姿態。
謝厭臣隨她的目光望去,笑道:“這是我在路上撿到的,聽附近的村民說,家中嫌棄她們是小姑娘,剛出生就給扔了。可我看她們好漂亮呀,躺在雪地裡可乖了,就把她們撿了回來,還給她們安排了娘親。”
聞星落望向旁邊的婦人。
謝厭臣介紹,“這婦人被她夫君賣進青樓還賭債,落了一身的病,被老鴇扔在了後巷子裡自生自滅。我正巧路過,應她所求,拿她苟延殘喘的餘生換作一日續命,那一日她免去病痛,與常人無異。她回到家,給她夫君做了一碗麵,把老鼠藥拌在麵裡,喂她夫君吃了下去。她看著夫君七竅流血而亡,穿上未出閣時的衣裳,打扮得漂漂亮亮,吃著米糕糖,安靜地死在了她阿娘的墳塚前。”
婦人的屍體保存得很好,連唇上的胭脂都是鮮紅的。
能看出婦人生的很漂亮,頰邊還帶著些稚氣。
想必死的時候,才不過十八九歲。
聞星落看著這些屍體,不知怎的,突然就沒有那麼害怕了。
她跟著謝厭臣踏進內室,不同於義莊的蕭條荒涼,這座房間珠簾翠幕軒窗明淨,書案上甚至還有攤開的筆墨紙硯。
一具漆黑焦屍身穿翠色華裙,靠坐在窗邊,手裡握著一卷書。
謝厭臣很溫柔,“姨娘,我帶妹妹來探望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