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家三兄弟驚呆了。
聞如雲後知後覺,惡狠狠推了聞星落一把:“你瘋了是不是?!竟然敢動手打你姐姐?!不過就是一盞燈而已,滅了再點起來就是了,何至於發瘋?!”
聞星落被推倒在地。
她垂著頭,隱在昏暗裡的麵容幽冷清寒,雙手更是攥緊成拳。
她隻是想為前世的自己供奉一盞燈。
為那個從生到死都不曾得到過至親愛憐的小姑娘,照亮來路,祈福歸途。
卻沒料到,聞月引這麼賤,竟敢吹她的燈!
聞如雷氣急敗壞地護在聞月引身前,怒罵道:“虧月引還讓我們過來給你道歉,我看根本就沒這個必要!像你這種狼心狗肺忘恩負義的東西,對你好還不如對一條狗好!”
“大哥、三哥,你們彆說了……”聞月引哽咽開口,“都是我不好,是我自作主張傷害了星落,她打我也是情有可原,你們彆怪她了。”
聞家三兄弟見她小臉慘白,清瘦嬌弱的身體顫抖如風中落葉,頓時心疼的不行。
聞如雲憐惜地抱起她:“你就是太善良,才會被聞星落欺負!”
他又冷冷瞥向聞星落:“你這種人,活該大家都不喜歡你!我把話撂在這裡,從今往後,我聞如雲隻有月引一個妹妹。你是生是死是福是禍,都與我無關!”
說罷,沉著臉大步離開。
聞如風歎息,居高臨下地注視聞星落:“星落,你太讓大哥失望了!我做主,你回去以後就寫一篇萬字檢討書,向你姐姐好好認個錯。再附帶你這個幾月的月錢,一並交給我。大哥都是為了你好,你這麼大的人了,也該分清是非好歹了!”
他們離開佛殿後,聞如雲悄悄從外麵鎖上了殿門。
他神情嚴肅:“月引是咱們捧在手掌心的珍寶,我們連她一根手指頭都舍不得碰,可是聞星落那死丫頭竟然敢打她!咱們今夜就把她鎖在佛殿,叫她好好反省反省,想想自己到底錯在了哪裡!”
“也好。”聞如風沉重地點點頭,“希望她能改過自新,重新做回從前的自己。否則,連我這做大哥的也不想再原諒她了。”
佛殿裡。
聞星落眼眶通紅,卻沒掉眼淚。
她今夜衝動了。
動手打人的時候,大約和祖母期冀她成為的高門貴女大相徑庭。
但是,她不後悔。
她撿起長明燈,重新點燃,供奉在了佛殿裡。
做完這些,她才平複了心情,安靜仔細地整理儀容,斂去那股子瘋勁兒,仿佛又變回了鎮北王府裡那位從容溫婉八麵玲瓏的聞姑娘。
角落忽然傳來一聲輕笑。
聞星落尋聲望去。
角落裡設了一張案台,白衣勝雪鬆姿鶴逸的青年坐在案台後,戴半張青麵獠牙的惡鬼麵具,頭頂懸掛的九重蓮花宮燈曳落光影,隱隱綽綽地照亮了他眉心的一點朱砂痣。
是鎮北王府的二公子,謝厭臣。
聞星落很怕他,可是今夜被他撞見自己的私事,少女骨子裡的血液叛逆沸騰,衝淡了那份畏懼。
她道:“我竟不知,二哥哥有偷窺彆人的習慣。”
“我一直坐在這裡問卦解簽,是你自己沒有發現,怎麼就成我偷窺你了?”謝厭臣的聲音清越動聽,“閒來無事,星落妹妹要不要來算一卦?”
聞星落看著他。
這位王府二公子真是古怪。
不僅住在堆放屍體的義莊上,還在深更半夜跑到佛殿,給人問卦解簽。
她道:“你的卦很靈驗嗎?”
謝厭臣抬手作請:“星落妹妹一試便知。”
聞星落在他對麵坐了,認真地搖了搖簽筒,須臾掉下一支簽來。
謝厭臣拾起那支簽,念道:“‘東方月上正嬋娟,頃刻雲遮月半邊。莫道圓時還又缺,須教缺處複重圓。’”
他把玩那支木簽,溫聲細語:“烏雲蔽月,難見前程。看來星落妹妹如今的處境,迷惘而又艱難。”
聞星落麵無表情。
聞家驅逐她,謝觀瀾想殺她。
她的處境可不就是很艱難嗎?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起身:“我先告退。”
謝厭臣彎著眼睛,目送她走到佛殿門口。
聞星落伸手去推佛殿的大門,卻怎麼也推不動。
聞如風他們走的時候,竟然故意鎖了殿門!
聞星落咬牙,本想翻窗離開,哪知剛轉過身就撞上了謝厭臣的胸膛。
青年戴著半張青麵獠牙的惡鬼麵具,昏暗的佛殿裡危險瘮人。
聞星落嚇了一跳,纖薄的脊背緊緊貼在門上:“你……你這人走路怎麼沒聲音的?!”
“簽文尚未解完,星落妹妹急什麼?”
謝厭臣的視線如同利刃,一寸寸淩遲過少女頸間的淡青色血管:“雖然星落妹妹的簽文上顯示浮雲蔽月前路暗淡,但簽文還說,妹妹將來總有得遇貴人,撥雲見月的時候。”
聞星落沉默半晌,問道:“二哥哥該不會是想說,你就是我的貴人吧?”
謝厭臣將那支簽文抵在聞星落的下顎線邊緣,癡迷地盯著她的臉:“隻要妹妹出得起價,我願意幫你懲治聞家四兄妹。”
“二哥哥心儀的價碼,是什麼?”
青竹木製成的簽文削薄如片,刮過少女的臉頰,像是玉匠小心翼翼地輕撫世上最珍貴的玉料。
謝厭臣傾身低頭,湊近聞星落:“當然是你的臉。”
多好看的一張臉呀。
若是剝下來珍藏,每日閒暇時觀看賞玩,豈不是美事一樁?
聞星落渾身汗毛倒豎。
難怪前世姐姐每次回家,一提起謝厭臣就會麵露驚恐之色。
她隱約記得,有一次姐姐是哭著跑回家的,央著父兄為她延請蜀郡神醫,說她身上被謝厭臣縫了一塊黑狗皮,她怎麼也弄不掉。
佛殿燭火被風吹熄幾盞。
黑暗如有實質,從角角落落蔓延而來,涼意鑽出地磚的縫隙,順著聞星落的腳踝攀援而上,仿佛是要把她困在這裡的絞索。
聞星落驚懼地咽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