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聞星落,總是穿聞月引不要的舊衣裳。
她比月引瘦弱許多,因此那些衣裳並不合身,再加上她麵黃憔悴畏畏縮縮,每每抬頭都會露出一臉討好的神情,站在角落裡真真連丫鬟都不如,叫人見了就煩。
可是現在的聞星落……
她梳元寶髻,髻邊簪著銀蝴蝶發釵,鵝黃絲絛被寒風吹拂,身量像是迎著春風抽條的嫩柳,一身浣花錦裁成的杏粉色對襟襖裙襯得她嬌嫩柔軟膚白若雪,眉黛青顰蓮臉生春,頰邊染開天然的緋紅,圓杏眼烏潤清澈,好似在落一場霧濛濛的春雨。
十五歲的少女如玉如珠,嬌豔欲滴。
真像是哪家王公貴族捧在掌心嬌養的小姐。
聞家宅院寂靜了很久。
聞如雷滿臉複雜地緊了緊拳頭。
聞星落從何時起,出落得這麼美貌了?
和月引完全不像是雙胞胎了!
聞月引盯著聞星落,臉上同樣笑容僵硬。
前世穿著錦繡回家拜年大出風頭的人可是她!
也就是她讓著聞星落,才叫這死丫頭占了便宜!
不過……
想起兩年後父親就會被調回京城授任尚書,三位哥哥也都出人頭地手攬權勢,聞月引胸中的妒忌和不甘又稍稍平息了下去。
聞星落,她還不知道她錯過了多麼好的機緣。
她也就隻能風光這兩年了!
兄妹倆正各懷心思,聞星落朝眾人見了禮,吩咐翠翠把帶來的禮物分發下去。
雖然都是王府積壓的舊物,但在聞家人眼裡,依舊是貴重之物。
聞如雲麵色複雜地摸了摸那些錦繡綾布。
有兩匹月白的綢子,他瞧著正適合他,要是裁成錦袍穿在身上,走出去必定要被許多人讚歎圍觀……
聞星落不知何時出現在他麵前,溫聲道:“二哥喜歡?”
聞如雲立刻收回手,斂去眼底的喜悅,冷笑道:“我隻是在想,這兩匹綾布還真是醜得可以,總之我是瞧不上的!聞星落,你彆以為這點小恩小惠就能收買我們,讓我們不去寵愛月引,反而偏袒於你。我告訴你,你這輩子都比不上月引一根手指頭!”
聞星落似笑非笑。
為什麼這群自私自利的壞種,認為她至今還在乞求他們的愛?
愛是世上最珍貴的東西,可這群壞種真的有愛人的能力嗎?
恐怕他們能拿出來的,隻有虛情假意。
聞星落似是輕歎:“原來二哥瞧不上我送的東西。既然如此,那我還是叫翠翠把這兩匹綾布搬回馬車上,改日再尋兩匹好的拿來送給二哥。”
翠翠是老太妃撥給她的丫鬟。
雖然不算聰明,但勝在忠厚老實力大無窮。
聽見聞星落的命令,翠翠立刻把那兩匹月白綾布抱走了。
聞如雲不敢置信,指節僵硬地擱在半空。
他眼睜睜目送翠翠抱著綾布走遠,阻攔的言語在喉頭滾了幾滾,到底是拉不下臉,沒好意思說出口,隻得強忍著怒氣和不舍,梗著脖子喝了一大口熱茶。
他如今還不是前世那個坐擁潑天富貴的西南富賈,尚不能完美地掩藏情緒。
聞月引瞧出他的扭曲,不禁款款走來,正色道:“不過是兩匹綾布罷了,妹妹不想送,二哥也不稀罕收。正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妹妹焉知將來二哥沒有富甲天下的一日?”
聞星落垂眸而笑。
前世,聞如雲眼高手低,尤其是在做生意的起步階段,瞧不起這個也瞧不起那個,不稀跟那些小商人打交道,說人家市儈庸俗滿身銅臭,所以私底下全是她出麵談的生意。
也就後來生意做大了,他才願意和那些大富之人坐下來吃飯。
這一世她不幫聞如雲了,她倒要瞧瞧他還如何富甲天下。
什麼莫欺少年窮,隻怕將來聞如雲還會“莫欺中年窮”、“莫欺老年窮”。
她麵上不顯,隻溫聲說著漂亮話:“姐姐說的是,二哥非池中物,將來肯定有一飛衝天的時候。”
說完,管事過來,說是老爺請聞星落去書房說話。
聞星落走後,聞如雲不悅地重重捶了一下桌案。
聞如雷也啐了一口:“瞧把她得瑟的!不過是去王府待了幾日,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二哥,要是她不想再回鎮北王府,求咱們留下她,你們可都彆答應!”
聞如雲麵色難看。
看聞星落那架勢,恐怕根本沒有留在聞家的意思。
思慮半晌,聞如雲緩緩道:“女大不中留,我看,她是心思野了。”
聞月引試探:“二哥這話是何意?”
聞如雲似笑非笑地斟了一碗茶:“她到說親的年紀了,因此心思浮躁了些。咱們不妨給她挑個佳婿,叫她儘快嫁人生子。女人嘛,唯有老老實實待在婆家,才不會生出彆的心思,更不會再和月引攀比。”
“二哥想給聞星落找什麼樣的婆家?”
聞如雲瞥向角落:“喏,那不是現成的?”
聞月引和聞如雷望過去。
蹲在角落的胖子年過二十,是他們的表哥,也是個天生的癡呆兒。
聞如雷小心翼翼:“姑母一向把表哥看得很重,給表哥娶聞星落,她肯乾嘛?”
“聞星落如今是王府養女,嫁妝可不會少。”聞如雲悠悠提醒,“你說姑母肯不肯乾?”
另一邊。
聞星落絲毫不知兄長和姐姐正在為她決定婚事。
她踏進書房,向父親見了禮。
父親聞青鬆是景縣縣令,當年吊車尾考上舉人,素日裡最喜穿一身錦布裁成的直裰,戴一頂青緞小圓帽,撚著八字胡須的姿態頗有幾分小人得誌。
聞星落進來的時候,他正站在書案後練字。
他頭也不抬,威嚴地命令道:“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