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玉韶不自覺往後倒退了半步。細小的碎石從山洞邊緣掉落,提醒她已無路可退。
“吱吱吱!”
一隻赤眼蝙蝠拍打的翅膀從山洞深處迎麵朝她撲過來。
它身體漆黑,周身帶著黑氣,兩隻翅膀上是密密麻麻的猩紅的紋路。翅尖鋒利如刀,帶著黯淡的血跡。
玉韶側身一避,就地一滾,到了山洞深處。
瞬間,無數隻同樣的蝙蝠拍著翅膀向她襲來!
長刀還插在石壁上,如今她手無寸鐵,十張爆破符根本不可能殺光這些蝙蝠……
山風吹落細雨,雨簾擋住了山洞裡的慘劇。
“這雨越下越大了,”赤霞峰主看著弟子們交上來的功課,揉揉眉心,不由得有些煩躁,“那個玉韶今日又到哪裡瘋玩兒去了?自從交了罰抄之後就看不見人影。”
霞光殿內,溫鶴明正提筆處理赤霞峰的季度賬目。聞言,抬起頭來:“回師尊的話,弟子記得玉師妹應該是陪黎師弟一同去後山了。”
“又是那個捐弟子黎星闌?”赤霞峰主冷笑,“那個姓黎的剛來的第二天她就拉著人家去千雪湖看日出,今天又陪人家去後山。年紀輕輕的,心思淨用在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上,就是不好好修煉!”
“……師尊,您是不是對玉師妹有什麼成見?”
“本尊哪有?她這樣的女孩子本尊見多了,仗著自己有點兒姿色和小聰明就攀權附貴,”赤霞峰主喋喋不休,一拍桌子,“不行,本尊一定要把他們兩個分開。”
“師尊,您這又是何必?”溫鶴明苦口婆心,“弟子瞧著玉師妹不是那樣的人,對黎師弟也沒那個意思……”
說話間,桌案上有一點淡藍色的靈力慢慢閃爍起來。虛空中,一根淡藍色的靈力絲線向外延伸出去。
“這是?”
赤霞峰主手指一撚,成堆的卷冊裡飛出玉韶那一本。書頁翻動,停在一張閃著藍光的符紙上。
“師尊,師尊,大事不好了!”
安師姐急急忙忙闖進來。
“剛剛戒律堂的人來說,玉師妹、玉師妹她被困在後山了!”
“困在後山?”溫鶴明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安師姐的解釋下,二人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赤霞峰主捏著那張閃著藍光的符紙冷笑:“她倒是料到了有這麼一遭。”
赤霞峰主手裡捏著的,正是“反向追蹤符”。除此之外,上麵還疊畫著定時符的圖騰——以定時注入靈力,使追蹤符生效。
說著,她起身一揮手:“走。”
“去哪兒?”安師姐有些茫然。
“當然是去後山把那個不省心的給抓回來。”
細雨連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雨幕,濃霧似的,在山野間彌漫。
濕熱的水汽不斷上騰。遠處,風一吹,一股涼絲絲的冷意又夾雜在這水汽裡撲麵而來。
山洞裡,數十隻血蝙蝠的屍體堆在地上,血腥氣和腐臭的味道交織在一起,熏的人窒息。
玉韶倒在地上,身上的傷口已經變得黑紫,絲絲縷縷的黑氣從皮肉裡往外冒。魔氣所過之處,皮膚慢慢潰爛,黑紅的血一滴滴落在地麵上,引得血蝙蝠飛來撲食。
她用力撐開眼皮。
失血過多,眼前景象已經變得模糊一片。
現在,她手裡的爆破符隻剩下三張了,可這洞裡的血蝙蝠還有十餘隻。
風卷著雨水掃進山洞,地麵上暈開片片水窪,大大小小的鏡子似的,映著外麵空蕩蕩、灰蒙蒙的天。
有風、有雨、有樹葉和藤蔓,就是沒有人的倒影,也沒有……活下去的預兆。
難道今日就是她的終局?
難道她真的沒辦法報仇?
玉韶的手指扣進地麵的泥土裡,一點點攥緊。
“阿姐,不到最後一刻,一切就都還能改變。”
恍惚間,她耳邊似乎響起了妹妹的聲音。
妹妹沒有靈根,除了督促玉韶努力備考,她自己也從來沒有放棄過修煉的念頭。
隻要她精神稍稍好些,她就會去鎮子上的書肆裡翻找各種典籍。
“我想試試,找到一種沒有靈根也能修煉的方法,”她記得那時妹妹手裡捧著一本書,眉眼彎彎,“嘗試過了,就算失敗了也沒什麼遺憾了。”
地上的水窪漸漸連成了一片,映出天上不斷浮動著的灰白的雲。
她無端想起那藏在雲層後麵的天,瓦藍的、半透明的,像是沒有風的湖麵,底下有一盞白金色的太陽做成的燈。
她還想再看一看晴日的天,想讓那個躲在黑暗裡見不得光的凶手血債血償,想替妹妹找到“沒有靈根也能修煉的方法”……
她還有太多想做的事。
她不能到在這裡。
不到最後一刻,她絕不放棄!
忽然間,一個念頭在玉韶心中閃現。
“畫符是修行者通過描畫特殊圖案,將自身靈力和天地靈氣注入符咒之中,並通過符咒對周圍環境或特定目標產生影響的一種方式。”
她記得某個昏昏欲睡的午後,杜先生教畫符咒之前如是說。
如此說來,畫符並不一定要用朱砂和符紙,用血和泥說不定也行得通。
地上的血已經被血蝙蝠分食完了。它們又扇著翅膀飛過來,尖利的翅尖劃破她的皮肉。
殷紅的血噴湧而出,漸漸彙成一條暗紅的溪流。
玉韶顫抖著手指沾了沾血,在漆黑的泥土裡一筆筆畫出早已刻進她骨髓裡的爆破符的圖案。
淡藍色的光從她指尖流出,注入符咒之中。
逸散的靈力如閃著光的塵埃般在空氣裡浮動。
——轟!
突然,地麵爆開一片火光。
霎時間,四周震顫,碎石從山洞頂部墜落。血蝙蝠受了驚,拍著翅膀想要從山洞逃離。但火光和碎石一齊襲來,將它們一隻隻擊落在地。
這裡就要塌了。
她不要死在這裡。
玉韶的手指扣進地麵,拚命拖著自己的身子往外挪。忽然,手心碰到了幾根觸感有些特彆的絲線。
她捏住那絲線從泥土裡抽了出來。金色的、有幾分粗糙,帶著藥草苦澀的氣味。
“有些偏遠地區還有拿金狐草編流蘇穗子的習慣。”黎星闌的話在她腦海中響起。
或許這就是金狐草編的穗子。
可是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玉韶下意識將那幾根絲線攥在手裡,另一隻手捏住剩下的爆破符。
她的眼皮再也撐不住,終於昏了過去。
眼皮合上的最後一瞬,她似乎看到了幾道眼熟的身影走進山洞。
隻是不知,是敵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