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終究是走到了儘頭,迎來了新的曙光,馬車停靠在小巷子裡,雞鳴犬吠之聲不絕。
四清幫著將他的行囊都裝進了馬車裡,四丫也換上了新衣裳,清晨浸在了薄霧裡,青石板上凝結了少許的水氣,她緊拽著手裡的玉玨。
她知道,她要跟著天耀少爺去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了。
“天耀,放心去吧,有爹娘在,會照顧好你爺奶的。”
哪怕昨夜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今日麵對離彆時,她還是會感到難過,陸大力輕輕攬過妻子的肩膀,拍了拍她,以作安慰。
“好了,開心點,孩子離家,這是好事,證明咱們的孩子長大了,不需要咱們的庇護了,能自己出去闖天下了。”
怎麼會不難過呢。
那可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啊,是一手帶大的孩子。
時間總是過得那麼快,明明以前還是個需要抱在懷裡哄的孩子,是個動不動就會哭的幼兒。
可如今卻長成了大人模樣,也要出去闖自己的世界了。
歲月總是這樣的不饒人,一點兒不給他們留下反悔的機會,若是有可能,哪個父母不想孩子留在自己身邊,安安穩穩一輩子呢。
此一去,外頭的刀山火海,勾心鬥角便不會少。
需得他自己去辨彆是非黑白,對與錯。
“爹,娘,小姑。”
天耀背上行囊,同他們一一告彆。
“天耀此番離行,諸親勿念,我會照顧好自己,也請諸親照顧好自己。”
天耀強忍心中不舍,離彆的傷痛是揪心的,像是密密麻麻的針紮進了心臟裡,疼痛不已。
這也是他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遠離親人,去到那麼遠的地方,去走自己的人生曆程,他所走的每一步都不會後悔。
“好小子,去吧,你是家中大哥,弟弟妹妹們都會以你為榜樣。”
離彆時,趙元烈還贈予了他一對袖箭,分彆貼在了小臂處,若是遇到危險,袖箭可保命。
那是他親手打造的,很是精細小巧。
去的路上,陸晚也是早早就打點好了一切,路上有哪家旅店,有哪些驛站,能提前安排的,自然是要提前安排好。
誰不希望自家孩子遠離家鄉時,會一帆風順呢。
做大人的,無非就是想要孩子們多點兒安全保障,以求平安順遂。
小巷弄堂深處飄來炊煙香氣,混著清晨的草木香,鑽進了鼻腔。
這是家鄉的味道。
“天耀哥,一路平安!”
金枝寶珠出來為他送行,隻希望他能一帆風順,心想事成。
一路平安……
他們最大的心願,隻是希望他能一路平安,而非真的要求他登上高位。
平安,平平安安。
他會平安的。
漆色鮮亮的馬車緩緩消失在小巷深處,馬蹄踢踏,漸行漸遠。
河流上的烏篷船撐著船槳溜進了墨綠色的水中,葉片打了個旋兒落在水麵上,蕩開了層層晃動的波紋。
遠處已經傳來了吆喝聲,岸邊的老柳樹忽然漱漱作響,馬車簾子掀開時,入眼的是天際那一抹魚肚白,鷺鷥撲騰而飛,映著初升的太陽溜進了車廂中。
四丫不語,卻能感受到天耀身上的情緒。
低迷失落,說不上來的失落。
“四丫。”天耀坐在馬車裡,看著麵龐稚嫩的四丫:“很抱歉要你用婢女的身份同我隨行,待找到你的父母,你就是有家的孩子了。”
此一去,隨行人員是要經過層層核查的,四丫是黑市買來的奴隸,哪怕沒有奴隸文書,但她是黑戶。
陸晚便給她尋了個身份,隨行的丫鬟。
大戶人家的少爺出門,基本上都有丫鬟小廝隨行。
四丫搖搖頭,表示自己並不介意。
反正她以前就是奴隸,現在是隨行丫鬟,而且隻是為了給她尋一個合理的身份,才用的丫鬟。
實際上,他們待她是極好的。
好到四丫都忘記了,自己是有爹娘的。
可是……
她想不起來爹娘了。
不知道他們的樣貌,也不知道他們的名字。
四丫在外麵流浪了很久很久,她這樣漂亮的女孩子,最是容易被賣來賣去。
“你不想找到你的爹娘嗎?”
天耀看她神情低落,提到她爹娘時,她也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仿佛找與不找,都已經不太重要了。
四丫對著他比劃,他有時候能看懂一些四丫的肢體語言,又或許是相處久了,往往從四丫的一個眼神就能看出來她想要表達的意思。
“你忘記你的爹娘了?”
“怪我,忘了你記憶混亂,興許你連你爹娘什麼樣子都忘記了,不過我想,你爹娘肯定很愛你。”
不然,不會贈予孩子那麼名貴的玉玨。
在沒有失去記憶之前,她也肯定很愛自己的爹娘,否則又怎會將那玉玨一直藏在身上,想儘了一切辦法地藏著。
而今更是得了失語之症,無法開口說話。
明明才離開沒一會兒,院子裡卻變得冷清了起來。
苗翠花回到屋子看著還在搖籃中熟睡的小天明就忍不住心疼了起來。
心疼孩子一個人背井離鄉,去到那麼遙遠的地方考試讀書,將來他還要走得更遠,什麼時候回來也是沒個定數的。
“哭啥哭,孩子這是出去奔前程了,又不是出去乾啥了。”
陸大力進來,坐在椅子上歎氣。
雖說一邊是在安慰著苗翠花,可自己心裡也是止不住難受的。
尤其是看見陸老娘偷偷抹眼淚的樣子,他心裡就更難受了。
家裡少了個孩子,立馬就變得冷清了,大家都不怎麼說話,心事都藏在了心裡。
再過幾天,就連四清也要走了。
等到家裡的孩子們都走得差不多了,這家中也就隻剩下他們了。
年輕人各奔前程,留了老人在家中。
索幸他們還在,還在爹娘身邊照顧著,不至於孤單寂寞,否則,他的心便會如同烈火烹油,煎熬無比。
金枝和寶珠坐在門檻上,托著腮幫子看著遠處藍藍的天。
其實她也好想出去走一走。
雖說阿娘告訴她,女子和男子一樣,可終究難逃世俗製約,誰讓他們都生活在這俗世中呢。
她現在還沒有對抗世俗的資本和底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