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陸晚這種聰明人說話就是不費力,心腹也是微微一笑:“承陸娘子吉言了,若我家三郎君能夠痊愈,將來必會好好答謝陸娘子。”
一番虛與委蛇的話結束後,陸晚緊繃著的身子這才放鬆了下來。
“阿娘……”金枝剛剛什麼都聽見了,也看見了:“林家的人怎麼這樣,不都是自家的孩子嗎?”
“林三郎又不是她親生的,自然不會真的疼愛。”
“那他以後怎麼辦?”
“那個林夫人肯定還會繼續害他,真可惜了,他長得那麼好看。”
“……”
所以,這丫頭到底是在惋惜一條命,還是在惋惜那樣好看的一張臉,日後注定要‘香消玉殞’?
她是搞不懂金枝如今的腦回路了。
“彆人家的事兒,咱們少去摻和就是了。”
“是,女兒知道了。”
金枝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腦袋都跟著耷拉了下來。
林老太自從知道林府下人克扣虐待林淮生時,便將他接到了自己的小院兒來住。
林府很大,分四個正院,林督頭是個孝順的,將最大且采光最好的正院東院給了自己老娘住,他則是去了僅次於東院的南院,剩下的北院和西院,則是他的兩個兄弟居住的地方。
平日裡沒什麼事情不會走到一起,大家都守著各自的院子過日子。
林老太的東院還有一個偏院,現在都是用來堆放一些東西的,現在林老太著人把院子騰空,給了林淮生住。
他品性在家中幾個孫兒裡最是溫和謙遜,加之他生母呂氏以前在她生病時,日日夜夜在東院伺候著,便是她兒媳都沒那般儘心過。
故而林老太對於這個體弱多病的小孫子,才難免上心幾分。
說到底,這個世界從來都是以人心換人心的。
林老太也並非是那種刻薄之人,念他先前一直養在角樓,連生母都不能見得一麵,她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上回經陸晚那麼一點,其中門道她也知曉一些。
隻怕是和自己拿兒媳婦脫不了乾係的。
索性就將他們母子都接來了偏院住,這要是放在彆家,是決不允許的。
妾室不得同親生孩子親近,不得撫養自己生的孩子,這條不成文的規矩自古有之。
一來是怕妾室帶壞族中骨肉,二來是認為,為人妾室者,終究是上不得台麵的。
唯獨交給正室夫人養,才能給家族培養出好苗子來。
可如今那苗子都快給害死了,她要是再不出手,以後林家遲早會沒落了下去。
“祖母。”
他許久未來東院,而今也終於能走出角樓來,麵容雖蒼白,卻也帶上了光亮。
“從今往後,你也不必去那角樓住著了,想你這麼多年一直養在角樓裡,怎麼吃了苦,也不和祖母說?”
林老太拉著林淮生的手,心疼地說著。
林淮生一身竹青色的衫子,那身子本就瘦削,如此一看,更瘦了。
仿佛一陣風都能把他吹跑。
“便是知曉祖母一直掛念著孫兒,孫兒才不敢說,唯恐擾了祖母清閒。”
“你這孩子……”
林老太歎了口氣,著人拿了一袋子銀錢過來,塞進他的手裡:“你長這麼大,還未出府去瞧一瞧,今日你便出去瞧一瞧,走一走,看一看咱們雲縣風光。”
她這個孫兒從小就聰明,三歲能作詩,五歲能算賬,聰明伶俐,就是可惜了身子弱。
榮醫堂的大夫都說,智多近妖者注定早夭,活不過二十歲。
林夫人又找了道士來算,說是林家角樓最適合他去住著,說不定就能把病養好,還能鎮宅。
她當時沒有多想,也就讓他去了,如今再去看角樓才曉得,那哪裡是人能住的地方,更彆說還是她林家的子孫去住。
昨兒林老太動了怒火,林督頭二話不說將角樓全給拆了。
又在夜裡安歇時,將林夫人一頓訓斥。
彆人不曉得,他還能不曉得自家婆娘的德性?
雖說許多事情也是他默許的,可一旦鬨到了明麵兒上來,那就全都是林夫人的錯了,和他沒有半分關係。
林淮生錯愕無比地看向林老太,隨後眼眶微紅,跪在地上朝林老太磕頭:“孫兒多謝祖母,孫兒還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祖母……”
“你儘管說了便是。”
“姨娘也許久未曾出去看過了,孫兒想帶著姨娘一起……”
妾室過門,日後便沒了自由,想去哪兒都需得向主母請示,若主母不願,便隻能老老實實在家裡待著。
“去吧去吧,你母親呂氏,是個性情溫和的,就一道去吧。”
她知道,呂氏這些年在府裡過得小心翼翼,自從進府後就沒出去過,如今也有十多年了。
“多謝祖母!”
他能出去了。
能帶著姨娘一起出去了。
姨娘說,外祖去世時,主母甚至不肯放她出府奔喪。
如今隻留了外祖母一人孤獨地活在這世上,想要見一麵都不行。
但今日可以了。
“夫人,呂氏同三郎君出府去了,老太太還撥了人一道。”
林夫人手指一緊:“去就去吧,淮生多年未出府,現在出去瞧瞧也是好的。”
“但外頭亂,他身子又不好,你挑幾個人去,隨行保護淮生,莫要讓他出了事。”
瞧瞧,她還是那個溫柔善良的林家主母。
任誰都挑不出錯來。
下午的陽光依舊很毒很烈,小寶珠抬頭看向大槐樹上的金枝:“二姐,我也想上去!”
二姐真厲害,那麼高那麼大的樹,眨眼的功夫就爬上去了。
“你上來作甚,仔細摔下去了,你又要哭的。”
她這個妹妹最是嬌氣,平日裡練功都要劃水摸魚的,又怕高。
上回帶她去山裡爬樹,上去了下不來,哭得鼻涕泡都出來了,金枝至今記憶猶新呢。
“屋子裡熱,冰鑒也無用了,外頭風大,若是在樹上,說不定還能涼快些呢。”
那樹是從外麵移栽進來的,聽說有上百年了,很是粗壯,枝繁葉茂的,能阻隔不少太陽光熱。
“那你抓穩了,要是怕高而哭,阿娘責怪,可與我無關的。”
“二姐放心,我今日一定不怕了!”
金枝麻溜下來,抱著妹妹三兩下就能上去了,然剛上去就瞥見了外頭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怎麼是他?
金枝分神,腳下驟然一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