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壇子肉,爺爺每年都會弄好多,他們家裡人不算多,但後娘很能吃。
身材豐腴圓潤,那力氣也大,經常一個巴掌下去,能讓巧娘耳朵裡都嗡嗡響,有時候還能把耳朵都扇出血。
爺爺每回知道了,雖然心疼,卻也不敢去找後娘理論,隻能帶著她悄悄去找郎中看。
爺爺還說,等她以後長大了,尋得一個好人家後,就不會挨打了。
可巧娘不想嫁人,她隻想陪在爺爺身邊,哪怕是被後娘打。
隻要一想到將來爺爺要和自己分開,巧娘就生不如死。
她已經沒有娘了,不能再沒有爺爺了。
爹是個擺設,她有爹卻還不如沒有爹。
至少沒有爹,就不會挨爹的打。
後娘總是在爹麵前說自己的壞話,說她偷後娘的東西,還偷偷和誰家小郎君一起玩兒。
爹知道後,就操起棍子往她身上招呼。
爺爺在就不會挨打,爺爺不在她就肯定會挨打。
“巧娘,巧娘……”
木板床上的老人嘶啞著蒼老的聲音喊巧娘。
吳老頭拉過巧娘,朝著她搖了搖頭:“爺爺不餓,讓她吃去吧。”
“可是……”
巧娘眼淚吧嗒吧嗒掉個不停,吳老頭知道吳小二他娘現在心裡肯定是恨不得他們爺孫倆去死的。
不過是礙於外頭站了人盯著她,這才不敢打巧娘罷了。
吳小二他娘一邊惡狠狠地扒拉著碗裡的飯菜,將那大塊兒大塊兒的壇子肉往自己嘴裡塞。
那張紅豔豔的嘴巴吃的油光鋥亮的,像是剛吃過人似得。
一邊用眼神凶惡地瞪著巧娘。
“巧娘,彆怕。”
吳老頭歎息了聲,心裡更是愧疚了。
“是爺爺對不住你,爺爺沒用……”
“爺爺……”
“巧娘,巧娘!”
巧娘心裡酸酸的,正要說些什麼,外頭就響起了聲音來。
是金枝寶珠,還有四清和程嘉衍他們。
今日有半天假,程嘉衍和四清都在,但陸天耀被先生留在了書院裡,雖不知在做什麼的,但四清也不會去多嘴問一句。
他們都曉得,陸天耀是書院裡成績最好的學生,寫出來的文章也是一等一的好。
大概是先生們留他在書院裡,單獨給他開小灶吧。
彆的學生又是羨慕又是嫉妒的,卻也曉得,他們的成績是萬萬比不上陸天耀的,尤其是寫的文章,一字一句工整厲害,通篇文章下來,沒有一處塗改,沒有一字出錯。
工整到像是拓印下來的一樣,便是如此,他們就自愧不如了。
“喲,一群小崽子來了啊,巧娘,你還真是有本事,連縣令爺的公子哥兒都被你勾引了去,這小郎君也是你相好的?”
要不說吳小二他娘不是什麼好貨色呢,隻要一開口,那嘴巴裡必定沒什麼好話。
“臭婆娘,嘴巴裡裝糞了嗎?張口就來!”
金枝一眼瞪了過去,她現在長高了不少,不再是從前那個唯唯諾諾啥也不敢做不敢說的小丫頭了。
“喲喲喲,還急眼了,說不得了是不是?”
吳小二他娘斜著眼睛去看金枝。
她是見過金枝寶珠的,因為這倆丫頭經常送巧娘回來。
也知道她倆都是陸晚的女兒。
“一張嘴臭像是在茅坑裡泡過似得,巧娘姐姐,你彆聽那醜女人瞎說,我哥和嘉衍哥是過來看吳爺爺的。”
孩子們手裡帶著東西。
瞧得吳小二他娘手裡端著飯碗,上麵還有肉。
再看看吳老頭和吳巧娘,一臉受壓迫的樣子就知道發生啥了。
“真是有什麼樣的娘就有什麼樣的兒子,怪不得你能做寡婦,想來你上一個夫君,便是被你這張嘴給克死的吧。”
四清也照樣是個嘴巴厲害的,彆以為隻有她才會罵人,他也會的。
隻是一直以來四清都是憨憨傻傻的樣子,頗有一種陸晚家傻兒子的樣子,實際上人家小心思可多了呢。
吳小二他娘還是頭一回遭幾個孩子給懟了,礙於程嘉衍在,隻好將這口氣給咽下去了。
“金枝,這是……”
“這是小海棠從泰豐酒樓讓我給你帶過來的,泰豐酒樓今日重新開業,好多好多人。”
“海棠忙死了,她騰不開時間,正好今日不用去私塾,我們就過來跑一趟了。”
金枝將食盒裡的飯菜都端了出來,擺放在桌上。
各類小炒和蒸肉,還有一盅老母雞湯和蒸羊羹,好在都較為清淡比較好消化的。
“吳爺爺,您還沒吃飯吧,小海棠說,她剛去酒樓的時候啥也不會,多虧了您手把手教她呢!”
金枝笑著,她現在也是越來越有大人模樣, 一舉一動都頗具陸晚風範。
到底是陸晚的孩子,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會有一定影響。
吳老頭聽到小海棠的名字,忙問:“那小海棠咋樣?”
“她不是腦袋受傷了嗎,咋還去酒樓裡忙,唉,我現在也是幫不上什麼忙了。”
聽到泰豐酒樓重新開業的消息,吳老頭還是很激動的,他在泰豐酒樓裡乾了快一輩子了,感情自然也是有的。
“您放心,小海棠現在一切都好,我阿娘是大夫,不會讓她累著的。”
吳小二他娘看著那一桌子的豐盛佳肴,再看看自己碗裡的那些菜,頓時嘴巴裡就沒滋味兒了。
倒是盯著桌上的飯菜瞧。
“瞧什麼?”
程嘉衍雙手負在身後,倒也是有一番貴公子的模樣了。
他輕輕冷哼了聲:“瞧也沒你的份兒,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
“吳巧娘,你且放心吃,有我們在,我看她敢不敢來搶你們一口吃的。”
程嘉衍也是聽小海棠說過吳巧娘的。
是個命苦的丫頭。
後娘惡毒,親爹是個沒腦子的蠢貨,繼兄倒是有腦子,卻心術不正。
唯有一個爺爺心地善良,卻又過分軟弱,便是小海棠挨了打,他也不敢出頭,隻能讓吳巧娘忍著。
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太多了,有人幸福,就注定會有人生來悲苦。
“哼,不就是幾口菜嗎,真當老娘稀罕似得,我呸!”
吳小二他娘罵罵咧咧地端著碗出去了。
卻依舊時不時抻長了脖子往裡頭看。
使勁兒嗅了一口從裡麵飄出來的菜香,倒也真不愧是泰豐酒樓裡廚子們做的菜,色香味俱全,可不是她碗裡那點兒肉能夠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