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個很自私的人。
哪怕是國難當頭,她也不希望是自己的孩子去上戰場殺敵。
戰場上的變數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刀槍劍戟不長眼,稍有不慎便是埋骨黃沙萬劫不複。
哪怕她並未親自孕育過這幾個孩子,可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後,她便是真心對待這幾個孩子的。
而孩子們也同樣會用自己的愛,去回報陸晚。
養孩子不就是如此嗎?
為人父母,從不央求孩子能給自己帶來大富大貴,隻求孩子們平安康健,哪怕是一輩子腳踏實地地做個平凡人就夠了。
這世上本來就是蒼生萬相,泯然於眾罷了。
孩子們的赤誠之心,陸晚早就感受到了。
兩個姑娘會在她懷裡撒嬌,甜甜地喊著她阿娘,滿心滿眼都是她這個當娘的。
那日在山上有危險時,四清也會衝在她前頭。
更會挑水劈柴,所有的體力活,他都會包了。
在這幾個孩子身上,陸晚的確是感受到了以前從未感受過的溫情。
人活一世,所求不多。
子女康健,合家安樂,平平淡淡走完這一生也就夠了。
至於下輩子,那就是下輩子的事情了,無需去操心那些。
“四清尚小,我已托了關係,將四清從征兵名單上去除。”
如此一來,陸晚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了一丟丟。
“但要不了多久,征兵的隊伍就會來村子裡抓人,這次是強製性的。”
以往也有特例。
如果不想自家兒郎前往戰場當兵殺敵,就得交出一千斤的大米五百斤的粟米,以此來將名額替換掉。
以糧換人,在他們大雍是一直就有的。
然而一千斤糧食,在陸晚那個時代是輕而易舉就能辦到的事情,鄉下農戶們隨隨便便種點兒糧食就能到達千斤之多。
然在土地貧瘠的古代,卻並非易事。
東拚西湊湊出來一千斤的糧食,接下來的日子就隻能是吃糠咽菜了。
可比起讓自家兒郎上戰場麵對那些刀光劍影,他們更寧願去湊糧食。
東家借一點,西家借一點。
如今征兵的消息已經下發通告了,裡正挨家挨戶地讓人去通知,好讓他們有個心理準備。
家裡本就人丁單薄土地也不多的,聽聞征兵的消息,便是兩眼一黑又一黑。
緊接著便是好一陣鬼哭狼嚎,哀哭連連。
因為這回的征兵,是交糧食也沒用的,強製性的征兵,每家每戶都必須得出一名兒郎去上戰場。
“四清,四清!”
春旺一路跑過來,他跑的急,甚至在雪地裡摔了一跤,摔得吃了一嘴巴的雪。
那雪痛得很,落在人身上跟針紮似得,又冷又疼。
他紅著眼睛一路跑過來,險些將鞋子都跑掉了。
“春旺?你咋了,咋跑這麼急?”
春旺看見四清,哇的一聲就哭出來了。
“四清,我聽他們說,現在慶王殿下要征兵,凡各家年滿十四的兒郎都在征兵名單裡,你、你是不是也在?”
春旺眼淚汪汪的,他咬著唇,就差哭出來了。
“噓——”
四清趕忙捂住了他的嘴巴,把他拉進了屋子裡說:“俺爹托了關係,把我從征兵名單裡去掉了。”
四清不是沒想過要報效國家,上陣殺敵。
但他還有兩個妹妹。
妹妹年幼,若家中無兒郎守著,外頭那些豺狼虎豹就會撲上來,將他的妹妹們欺負。
比起家國情懷來,四清更想保護好自己的妹妹。
他深知亂世之中的女孩子最是可憐悲慘,她們如履薄冰,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的。
“真的?”
陳春旺驚喜地瞪大了眼睛,剛剛跑的急,冷風一吹,鼻涕泡都出來了。
“你呢,春旺。”
“我……”春旺搖搖頭:“我不知道,但願我沒在名單上,俺爹手還沒好,我要是走了,俺娘就是一個人,我不放心!”
春旺是個孝順的,調皮歸調皮,但也知道爹娘的重要性。
他是家中獨子,大雍征兵條件苛刻,就算是獨子,是要符合條件的,也得去。
“春旺,彆擔心,你不一定就在名單上。”
四清在心裡默默祈禱著,祈禱春旺一定不要在名單上。
現在征兵不是沒來由的,肯定是哪裡的戰事又吃緊了才會征兵,而且這次征兵又凶又急的。
怕不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的。
征兵通告一下來,家家戶戶都人心惶惶的。
“春旺哥。”
金枝從裡頭出來,看他眼眶紅紅的,給倒了杯熱水。
“喝點兒熱水吧,阿爹說就算是征兵,也得是年後了。”
慶王還算是有點兒人性,眼看著年關將近,會讓百姓們把年過了才會征兵,隻是名錄會率先下發。
若是有哪家哪戶趁著這個時間點兒逃走,以躲避征兵,隻怕是全家上下都會遭殃的。
大雍向來如此,征兵嚴苛,逃兵者累及家人當誅之。
“謝、謝謝你,金枝!”
春旺接過熱水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
他覺得怎麼連熱水都是陸嬸嬸家的要好喝些?
總感覺有股甜甜的味道在嘴巴裡。
“娘,耀祖是咱們家的長孫,如今忽然征兵,咱們耀祖可怎麼辦呀!”
趙家屋子裡頭一片寒冰。
臨近過年了,趙元啟去了城裡給人做活,已經好久都沒回來了。
他大抵是害怕見到陸晚,寧願在縣城裡躲著都不願意回來。
李氏現在找不到主心骨,嗚嗚地哭了起來。
四清與耀祖同歲,可趙耀祖卻要比四清大上好幾個月,馬上就是十五了,正趕上了征兵條件年齡段。
如今李氏恨不得讓四清替了自家耀祖去。
四清在不在征兵名單上她不知道,但她家耀祖是肯定在的,但凡滿了十五的,大多都到不調。
而持虛歲者,是會在征兵人數不齊的情況下再將他們補錄進去。
“哭哭哭,哭什麼哭,那征兵名單不是還沒下來麼!”
劉婆子瞪了一眼李氏,心裡煩得很。
前段時間莊氏說有法子讓他們吃上飽飯,結果呢,那群匪徒都死乾淨了也沒吃上一頓飽飯。
到現在都是餓著肚子的,餓的劉婆子夜裡睡不著,乾嚼巴嘴,嘴裡全是酸水。
天知道她有多想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