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人是找到了,可卻連一副完整的屍身都沒有。
村民們不敢想,他們的家人要是看到這兩具屍體的模樣,該是何等的崩潰。
棗花村的人來了不少,等他們掀開麻布看時,頓時癱軟在地上。
緊接著便是一陣嚎啕大哭。
陸晚站在不遠處看著,臉上說不出是什麼表情,說是平靜,也許是帶著幾分憐憫的。
可更多的,隻有對這個世道的悲涼。
她知道,這個世界的殘酷,遠不止於此。
封建王朝之下,平民無非都是些犧牲品罷了。
一旦發生災禍,那些高坐廟堂之人,能有幾個會顧著老百姓的死活?
那程縣令,不也如此嗎?
他著重查糧倉,是因為怕上頭怪罪。
而分不出更多的人來管轄名下村莊的安危,個彆平民的死活,和他的烏紗帽比起來,孰輕孰重,心中自是清楚的。
分身乏術之下,他難顧兩頭。
隻能選擇更為重要的一頭。
在縣城,程縣令是個好官,會為百姓洗刷冤屈,將縣城治理得很好。
不貪不冤。
這已經是他能做出最大的成績了。
因為他知道,丟失的糧食要是找不回來,隻會牽連更多人。
附近十幾個村莊,都會遭殃。
少說也要讓村民們都狠狠地脫上一層皮。
“這群天殺的匪賊,可憐我的女兒啊……”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陸晚聽著,心中悲涼萬分。
“阿娘。”
一隻暖呼呼的小手塞進了陸晚的手心裡,小寶珠抬頭看向阿娘,嗓音稚嫩:“她們去了沒有冬天的地方,對嗎?”
陸晚笑笑:“是啊,去了沒有冬天,也沒有疾病的地方。”
人世艱苦,普通老百姓就更是艱苦了。
灰蒙蒙的天一直下雪,下個不停。
裡正用村子裡的牛車將屍體都運去了縣城裡,而今的縣城已經很是繁華了,沒有了天災之後,一切都是欣欣向榮的模樣。
各種吆喝聲和叫賣聲,街頭各類商販看得人眼花繚亂。
陸晚還收到了小海棠的來信。
她原先是不識字的,但在泰豐酒樓裡,老板娘王蓉偶爾會教她識字,歪歪扭扭的,寫的不大好看。
陸晚卻能讀懂一部分。
信件內容大致是:“陸嬸嬸安,海棠在城中一切安好,老板與夫人待我極好,會教我識字做菜和算賬,今年過年,海棠不歸家,願陸嬸嬸合家安寧康健。”
落款為徐海棠。
“阿娘,是想小海棠的信嗎?”
四清局促不安地湊過來,大概也是想要看看信件內容。
想要看看上麵,海棠有沒有提到自己。
陸晚將信件給他:“嗯,是海棠的信。”
她不光來了信,還寄了二兩銀票過來。
陸晚哭笑不得。
那二兩銀票,是她一個月的月錢。
她在酒樓裡端茶上菜,偶爾也會跟著師傅們學做菜,王蓉是個極好的人,除了教習識字,還會教她算賬。
她深知女兒家在這樣的世道中,若是沒有半點兒安身立命的本領,要麼嫁人,要麼落得個被賣來賣去的下場。
好在如今海棠吃住都在泰豐酒樓裡,她也不大用得上錢,王蓉將自己曾經的舊衣裳挑挑揀揀,送給了小海棠。
穿著是大了些,可料子卻是極好的。
是她從未穿過的柔軟衣裳。
現在酒樓的生意很好,海棠每天都很忙,但她卻覺得很充實,這樣的生活,即便是忙碌,也總比日日挨打挨罵吃不飽肚子的好。
況且在這裡,她還能學到很多東西。
四清將小海棠的信來來回回讀了好幾遍。
還給兩個妹妹也看了。
“阿娘,海棠現在不會挨打挨罵了。”
四清眼眶紅紅的。
真好。
小海棠……能吃飽飯了。
“是啊,說不定她學到本事了,以後也能開上屬於自己的酒樓,自己做老板呢。”
陸晚又哪裡會曉得,自己這一語成讖的本領有多強。
“自己當老板?”
四清愣住了。
小海棠以後……會自己當老板嗎?
在四清的認知裡,能自己當老板的,都是極其厲害的人物。
陸晚看他緊緊捏著海棠寄來的信,也沒說什麼,隻是轉身取出了個木匣子,將小海棠寄來的銀票都放了進去。
說:“我倒也用不上小海棠寄來的錢,不如給她存著,就當是給她存嫁妝了。”
“將來等她嫁人了,我再添置上一些,好讓她嫁到夫家去,也能有十足的底氣。”
“阿娘,小海棠還小,不著急嫁人!”
四清立馬就急了,著急忙慌地說著。
“哦?你怎麼知道小海棠不著急嫁人?”
“這縣城裡優秀的兒郎可多了,小海棠在縣城裡,指不定就有自己中意的郎君了。”
“這種事情,誰能說得準?”
四清更急了。
“小海棠不會的!”
“你怎知她不會?”
“我……”
四清頓時語塞了。
他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陸晚似笑非笑地看著四清。
果然,孩子大了,心裡就開始藏事情了。
“呀!哥哥你不會是喜歡小海棠吧?”
金枝直接一語戳破。
“金枝,你、你莫要胡說!”
“我隻是擔心小海棠在城裡遇到壞人,外頭的都是壞人!”
“嗯,對,你們大哥說得對,外麵的都是壞人。”
陸晚憋著笑。
這孩子,真是太單純了。
那點兒心思全寫在臉上了,根本就藏不住的好嗎?
還在那裡欲蓋彌彰。
“好了四清,你去將雞鴨都喂了,豬圈裡的豬也得喂了。”
再喂一段時間,這豬就該殺了。
待陸晚走後,四清才將那信小心翼翼折起來放好。
陸晚隻當是沒看見。
一直到了戌時,裡正等人才帶著人和牛車回來。
一回來便喊來了昨天上山去的人,大家都在裡正家裡。
“裡正大人,咋樣了?有結果了嗎?”
他們都很好奇,那些流民不像流民,匪賊不像匪賊的人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又為何那般的喪心病狂,歹毒狠辣。
“嗬嗬,那些流民,是打西南那邊來的,西南邊陲之地民不聊生,多生惡民。”
“不過縣令大人也多有褒獎。”
裡正一開口,陸晚就微微擰起了眉頭。
且不說西南之地距離他們這邊城有著上千裡的路程,就算是惡民,也沒惡到這種程度。
他們明顯就不是流民匪賊一類,裡正為何要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