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吹拂,彩帳飄揚。
一座十餘丈大小的亭子,幾位婦人笑意盈盈,談笑說話。
但凡有了解汴京官眷圈的人,就可知曉這幾位婦人無一不是頗有名望的權貴夫人。
齊國公府平寧郡主。
寧遠侯府小秦大娘子。
英國公府張大娘子。
永昌伯爵府吳大娘子。
餘老太師的兒媳婦餘方氏。
忠敬侯府柳大娘子。
無一不是官眷圈食物鏈頂端的人物。
就連侍奉的丫鬟仆人,也多達三十餘人,可見排場何其之大。
“咦?”
平寧郡主手持團扇,餘光不經意的望見了獨子齊衡,不禁暗自皺眉。
這會兒,齊衡與顧廷燁兩人站在一起,身邊則是五位書生模樣的青年。
幾人手上都有幾支箭矢,前方約莫十來步,擺放著一開口巴掌大小的鐵壺。
一夥人,卻是在玩投壺的遊戲。
相距幾人十餘步的位置,則是幾位年輕女子玩著錘丸。
平寧郡主眉目微皺。
她可就這麼一個兒子,自幼孝順,擅於讀書。
本來,她就不希望兒子與顧廷燁那樣的混人有什麼交集,這會兒又望見幾個讀書人,不免心頭一沉。
衡兒少有外出,平時都在認真讀書,哪裡有時間交友?
那幾個讀書人,肯定是與顧廷燁那廝相識。
然而,顧廷燁時常忤逆父母,妥妥的紈絝子弟。
這樣的人,又能交到什麼有益的朋友?
這汴京,附庸風雅之輩可不少。
然,附庸風雅之輩,難成大器。
她的衡兒,怎麼能與附庸風雅之輩廝混,浪費時間不說,也是降低格調。
好歹,也是小公爺!
平寧郡主招了招手,就有丫鬟上前。
“去把衡兒喊來。”
平寧郡主臉色一冷,眼中閃過一絲不耐。
顧廷燁不成器,可莫要打攪她的衡兒成器!
“是。”丫鬟也是知曉郡主脾性的人,聞言連忙往外趕去。
平寧郡主的動作,其餘幾位官眷夫人也都看在眼裡。
吳大娘子向著平寧郡主的視線望去,不免一驚。
“呀!那幾位怎麼來了?”
吳大娘子有些意外,為免得罪人,幾位庶吉士她都遣人送去了帖子,不曾想幾人竟然真的有興致玩一玩。
“恕我失禮,過去問候一聲,一會兒就回來。”
吳大娘子欠身一禮,喚上親近小廝,快步走了過去。
“這”平寧郡主有些懵。
汴京權貴的圈子就那麼大一點,基本上都是老麵孔,突然冒出來幾張新麵孔,她自然是下意識的認為是附庸風雅之輩。
一些方才入京的五品小官,為了融入圈子,就會拚命的附庸風雅。
以她的性子,根本看不上那些人。
不曾經,從吳大娘子的反應來看,似乎並非爾爾之輩?
“這,不知那幾位是?”平寧郡主心生疑惑,望向其餘幾人。
她是真不認得那幾位。
她一個內宅的人,關注的事情也就止步內宅,除了偶爾一些特彆出名的事情,幾乎都不會注目。
況且,作為自幼長在皇後娘娘身邊的人,受封郡主的人物,一向都隻有彆人來認她的道理,她可沒有自降身段主動認識其他人的意思。
幾位貴婦也都清楚郡主的性子,一看平寧郡主的疑惑,以及那向著齊衡所在方向趕去的丫鬟,頓時就猜到了的什麼情況。
幾人麵麵相覷。
“郡主可知江昭其人?”餘老太師的兒媳婦餘方氏問了一句。
“自是知曉。”平寧郡主連連點頭,恍然道:“那幾位中竟是有小閣老?”
“那一身淡青錦袍的才俊,就是淮左江郎。”餘方氏笑而答道。
江昭之名傳遍汴京,無論是淮左江郎,亦或是小閣老的稱號,都早已在權貴圈傳開。
不過,對於絕大多數官眷貴妃而言,都是隻知其名而不知其形。
曉得江昭這樣一個名揚天下的人,卻不識得江昭長什麼樣子。
平寧郡主性子傲而冷淡,自是知曉江昭之名,甚至談論起來也能侃侃而談。
但,卻也並未見過真人。
她平時提及淮左江郎,主要目的其實是為了教育兒子齊衡,並不會關注這位淮左江郎究竟長什麼樣。
反正,有這麼個人做榜樣就行!
不曾想,今日見著,竟是認不出人。
“除了淮左江郎,其餘的幾位分彆是蘇軾、蘇轍兩兄弟,以及榜眼章衡、庶常曾布。”餘方氏補充道。
汴京人多眼雜,幾位翰林庶常交友,結成小圈子的事情,自然不乏有心人關注。
當然,這種事情更多的還是文官之流關注。
這句話一出,平寧郡主不禁一驚。
淮左江郎自是無需多言,不知多少年前就已經名揚天下。
不曾想除了他,其餘的也都是名傳汴京的人物!
蘇軾、蘇轍兩兄弟,皆為庶吉士,可是傳了好一段時間的佳話。
章衡作為三鼎甲,族中曾出過章得象這位曾經的宰輔大相公,關注度也不低。
曾布也是有名的人物,其兄長曾鞏,乃是文壇領袖歐陽修的弟子。
“這這樣啊!”
平寧郡主向外望了一眼,有心喊住丫鬟,可實在拉不下臉。
本來,她是有意讓人去喊走兒子,這會兒知曉了那幾人的身份,這份心思自然是消了去,甚至恨不得兒子就此融入那個小圈子。
可惜,那丫鬟走得太急,若非大聲叫喊,定然是喊不住的。
沒認出大名鼎鼎的淮左江郎,又壞了兒子結交好友的機會,平寧郡主臉色一沉,玩耍的心思一下就去了七分,便以團扇遮麵,沒有再說話。
同一時間,小秦大娘子的心情也是猛地變差。
小秦氏望著投壺玩樂的幾人,眼中有些驚疑,就連握著團扇的力道都重了不少。
老二那個逆子,怎麼會與淮左江郎有交情?
那可是小閣老啊!
十二歲就名揚天下的人物,十八歲的狀元郎!
這樣的人物,怎麼會看得上老二這種人?
小秦大娘子心中不解,臉色越來越差。
須知,武將一向為文人所不待見,凡是領兵之事,往往遭到質疑,背後捅婁子。
過往的武襄侯狄青,可不就次次遭受質疑?
也因此,一旦有個文官好友,完全可以預見好處究竟有多大。
更何況,那還是一個年輕一代文人的小圈子?
小秦大娘子心頭一沉。
本來老二的本事就不差,否則也不可能馬球術獨冠汴京。
真要論起來,無非就是名聲差了一點而已。
如今,嫡長子顧廷煜病重,她的三郎顧廷煒年幼。
要是因江子川的存在,讓侯爺有意傳位於顧廷燁,一切努力豈不付之東流?
小秦大娘子越想心頭越煩,實在有些坐不住。
“看他們幾個談得正有興致,我送些糕點、酒水過去,起碼也讓他們解解渴。”
小秦大娘子一臉欣慰,作慈母狀:“廷燁好不容易交到這樣的朋友,可實在是一等一的好事。”
說著,小秦大娘子賢惠的端著一盤切好的梨,幾個丫鬟端上酒水、糕點,一齊走了過去。
這一幕,幾位一起交談的大娘子都有隱晦的神色變化,卻都沒有說什麼。
這汴京,最不缺的就是宅鬥高手!
一些狠人,哪怕是入了宮,那也是宮鬥冠軍的水準,又豈能看不出一些端倪?
隻不過,不點破而已。
不點破,還是能當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