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仿佛還是當初那場山火,死在裡麵的陸遙、死在裡麵的鄉鄰與小寶……
那麼可愛的孩子,連黎扶想想都痛,更何況是在活著時候,能為那小家夥付出一切的容霜燼呢?
她捧在掌心的寶貝,冰冷地死在她懷裡。
還有陸遙……
一次又一次奔向她。
容霜燼即便修煉無情訣,在擊殺怨鬼陸遙時還是下意識留了一手,所以,他才能沒死絕,次次回來。
無情訣都能破開的人,深情不比陸遙少。
這樣深愛的容霜燼,回憶起那一次次斬殺,如何不痛?
她還沒來得及補償陸遙,就又遭遇那樣的事情。
陸遙背著她登雲梯,他們互相攙扶著上去的一幕幕還在眼前,但陸遙死了,又是為她而死!
容霜燼眼眶中滑落眼淚,聲音嘶啞:
“我太疼了。”
輕輕的四個字,就讓人心尖一顫。
阿遙說,若是能活就一定要活下去,代替他和小寶。
現在她放棄生命,他一定很傷心吧?
可是……
活著真的太難熬。
容霜燼捂著自己的心口,指尖泛白,渾身戰栗,心口裡麵埋著一把把刀片,時時刻刻攪碎一切,片片血肉模糊。
這遠比,業火焚燒更痛。
黎扶手輕顫,“我知道。”
她緩緩舉起輕顫的手,雙眼被霧氣暈染,纖細的手指朝著容霜燼伸過去,堅定有力——
“霜燼,我們把忘不掉的人放在心裡,就彆往後看了。
“往前走走。”
他們一起往前走走,將那些沒能看到的風景,用眼睛送入心。
給放在心裡的人看看。
前路還有許多風光,若是他們死了,心裡的人就再沒人銘記,沒人知道曾經有過那麼一些人、那麼可愛一些人……
容霜燼倏地閉上眼睛,淚流滿麵。
凡人阿遙說,他還想當一個好大夫,編一本醫書傳世。
小寶說,他想長大,去看看外麵的世界。
怨鬼阿遙說,未來他們一起,去三千世界走走,若是走累了,就停下看看風景……
而這些,他們都沒來得及。
恍惚當中。
她看到阿遙牽著阿寶站在前麵,他們對她燦爛一笑,揮手。
阿遙說:我能照顧好小寶,霜霜,你照顧好自己。
小寶仰起臉:娘,你要好好的。
容霜燼無聲張了張嘴。
是呀。
——她是阿遙與小寶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遺物,是他們的痕跡,是唯一還能走向未來的人。
丹田處,逆轉的怨氣停下,一點點平穩下來,絲線斷開,她睜開眼睛,洗過的眼眶清亮乾淨。
“你的前路可不好走。”容霜燼說。
“我知道。”黎扶看出她已經打消死誌,輕輕一笑,“那你願意和我一起,走這條不好走的路嗎?”
這個世界上不僅有仇恨,還有很多的東西,很多要做的事情。
黎扶曾經隻想與他們同歸於儘,如今,她想活著。
隻有活著,才能往前走,看到更多的風景、完成更多事情,怨鬼、凡人,她想,若是可以,她還能再幫幫他們。
——而這一切,都要先活著。
總以生命為賭注、以生死為籌碼,卻不意味著,不想活著。
人死如燈滅,活著才有未來,親手創造的、想要看到的未來。
而這,不隻需要黎扶,還需要他們、需要容霜燼。
前路艱難,可願同行?
容霜燼回視她,輕輕露出笑容,染上眉眼:
“路不好走,執杖而行。”
活著,比死更困難。
可她必須活下去看看,為小寶、為阿遙,為這世間許許多多和她一樣不幸的人。
天道選了她是人皇劍幡離位,就不該當一個逃兵。
說完,她握住黎扶堅定的手,撐著業火傘,奔向黎扶。
說完,她握住黎扶的手,撐著業火傘,奔向黎扶。
與此同時,屠仙五人消失在原地,他們全都回歸人皇劍幡。
——前路不好走,那便執杖而行。
——他們都將是她前行之杖,跨越山川河海,刀槍劍戟,走向,他們想要的未來。
崎香與馗道怔住。
不妄看著他們,露出燦爛笑容。
而前方,怨氣翻湧。
黎扶手上人皇劍正為幡,黑色魂幡揮動,黑金色八卦圖浮現,五個位置上已經盤腿坐著人,離位正在一點點被點亮。
魂幡揮動,怨氣滔天,遮天蔽日,世界都被黑色淹沒,而黎扶站在怨氣中間,任由席卷而來的強大怨氣,衝入她的體內。
“劈啪——”
天雷炸響,烏雲聚集。
她修為步步攀升,周身氣息越發恐怖,上至九霄、下到忘川,同時一震。
漆黑的魂幡在她身後飄蕩,黑暗中鬼影重重,那數萬怨鬼齊聚,一張張鬼臉圍著人皇劍幡興奮叫囂。
賀,大乘怨鬼入幡。
賀,鬼煞主變強!
天與地之間,強大氣息動蕩。
三清鼎搖搖晃晃,修士們被壓得喘不過氣,裂開的箴言石碑轟然間一角坍塌,化為粉末!
容霜燼盤腿而坐,離位被徹底點亮,鬼影重重,八卦圖隻剩下代表著“天、地”的乾坤二位,其他位置全都滿了,紅色火光瞬間燃起,大火飄蕩。
人皇劍幡上,令人膽顫的氣息蔓延,衝撞間,圍繞著三清鼎的大乘虛影們飄蕩、拉扯,仿佛穩不住幻象。
而黑氣之間、烈火中央,她眉心紅色火紋出現,大火熊熊燃燒,徹底與人皇劍幡融為一體,她在火光中睜開犀利的眼睛,聲音清冷——
“人皇劍幡,容霜燼,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