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全都眯起眼睛看過去。
今晚沒有月光,但好在燭火搖曳,很快他們便認出來人……
“蕭兒?你怎麼回來了?”
“蕭兒回來了?娘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一群人瞬間朝著他湧來,然而在看清他冰冷眼神的時候,猛地停下腳步。
“蕭郎?”有人試探著開口。
沉蕭一言不發,長劍出鞘,鮮血濺開。
還在慶幸沉蕭甩掉一直深愛妻子的沉家人們,早該明白,他早已不是過去的他,他對黎扶無情,便不會對他們有情。
一炷香後。
他臉上帶著血,走出沉家大門,手指一動,一團火焰飛出,整座沉宅便燒了起來,眨眼間什麼都不剩。
沉蕭看著頭頂明月,眼神平靜如水。
——親死,親情道,絕。
怪不得沉蕭從不回泰明,因為他比誰都清楚,沉家已經沒了,他在這個世界上再無親人。
黎扶有些想笑。
可真是諷刺啊,當年沉家不少人高興她被掃地出門、高興他們的兒子被“仙人”看上。
如今看來,當真是因果報應。
沉蕭若是不修仙,沉家便不會被滅門。
曦月始終不明白沉蕭為什麼性格大變,曾經……那樣一個人,怎麼變成後來那般。
原來,不是因為他成為修士,而是他入了絕情道,他要殺親、殺妻!
“是個狠人啊……”
火焰人喃喃。
沉蕭垂下眼眸,沒說話。
花月猛地搖頭:“不對,這裡麵一定有問題,我們那麼相愛,怎麼會有什麼絕情道?”
她抓著沉蕭衣袖,雙目赤紅,聲音顫抖:
“你還在騙我,對不對?”
她明明已經問過,卻還是不肯相信,抓過沉蕭手上的玉玦想要捏碎,然而火焰人做的東西,根本捏碎不了。
她隻能憤怒地丟開,氣急敗壞。
沉蕭張嘴,還是那輕輕的三個字——
“對不起。”
花月已經完全顧不得什麼考驗,更顧不上在場眾人,她眼中隻有沉蕭,嘶聲追問:
“你忘了我們的初見嗎?那年我在梨花樹上打坐,你跌跌撞撞走到我麵前,瀕死之際,仍然折下梨花入懷,你……”
聽到這裡,不妄疑惑扭頭,問黎扶:“梨花不是你最喜歡的花嗎?”
花月怔住。
隨後,張了張嘴,失聲一笑。
對哦。
黎扶、梨花,那時候的沉蕭,哪裡知道有她花月這麼一個人!
他折花入懷,是在想念他的妻子啊!
花月眼眶濕潤,抬著頭又問:“這些年溫柔體貼、細心周到,都是……為她學的?”
最後四個字,幾乎消失在喉嚨裡麵。
沉蕭沒有回答。
花月逼問:“告訴我!”
她眼神狠厲:
“否則,這一局誰都彆想贏!”
“是。”沉蕭看著她回答,“她自小身體不好,需得小心照顧。”
花月身體晃了晃,勉強撐著才能站穩。
旁邊,認真吃瓜的不妄湊到黎扶耳邊,壓低聲音:“你彆聽這些鬼話,什麼小心照顧,最後還不是要害死你!”
——這是生怕黎扶想起過去的點點滴滴。
黎扶看向他。
不妄眨了眨眼睛:
“當然,你要是需要,我也是可以小心照顧你的。”
黎扶:“……”
半晌,她道:“閉嘴吧。”
不妄看著她,眼神充滿譴責。
黎扶已經收回視線,卻還是補上一句:“生前那些情誼,都在失望當中耗儘。”
沉蕭的改變有了理由。
但更讓黎扶惡心。
她與花月素不相識,她害她固然可恨,可蓄意帶回花月、想要“殺妻”的沉蕭,更讓人厭惡。
陌生人的“惡”與自己愛人的“惡”,沒法比。
聞言,不妄滿意了。
有過去算什麼?
——她還願意給他解釋哎!!
心滿意足的不妄收回視線,看向前麵兩人,繼續吃瓜,他在懷裡摸了摸,沒摸到能吃的,隻能輕歎口氣。
旁邊伸過來一隻手,指間是一根草杆。
不妄看了眼專心“看戲”的黎扶,嘴角上揚,從她手上接過草杆,叼在嘴裡嚼了嚼。
真甜。
前麵,花月又問:“那這些年你與我生死與共,你次次護著我……又算什麼?”
沉蕭垂眸,聲音平靜:
“我們都是天命之人,是道侶。”
這話沒問題,可他語氣平靜到冷漠,就像“道侶”這個關係,就是眾生之間最最尋常的關係,沒什麼特殊。
花月徹底站不穩,跌倒在地。
她看著沉蕭,癡癡笑出聲,笑聲越來越大,卻早已滿臉淚水。
“沉蕭啊沉蕭,你騙得我好慘!”
花月崩潰。
沉蕭根本不愛她!
一點也不!
若說有愛,那他這輩子隻愛過凡人時候的妻子,隻愛過黎扶啊!
她小心珍藏在心尖的甜意,都不屬於自己。
一路走到今天,眾叛親離,連宗門都不要她了,但她有沉蕭,有他們之間的愛,便足矣。
可這些都是假的!
假的!
——花月,就是個笑話。
火焰人看完熱鬨,又將視線移到黎扶與不妄身上,感歎:“這麼微小的可能都被你們遇上了,好吧,我宣布——你們通過考驗,贏了。”
花月、不妄的同心玉都是火紅的愛意,可黎扶就那麼一點點。
都以為黎扶、不妄必輸無疑,萬萬沒想到……還有個一點也無的絕情道狠人,硬生生輸掉考驗。
黎扶看向火焰人,眼神深邃:
“既然如此,是不是可以滿足我們的願望?”
火焰人搖搖頭,帶著他們轉身,招招手,“我都說了,我隻是一個引路人,走吧,我帶你們去見我。”
黎扶與不妄對視一眼,再不管原地的沉蕭與花月,跟著火焰人離開。
九霄大殿的門被打開。
不妄看過去,本以為會看到陸遙本尊,沒想到門後,卻是站著另一道影子。
——熟悉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