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妄立刻反駁:“什麼違背承諾?有承諾隻跟你走嗎?”
花月頓時麵色驟變。
沉蕭上前,神情認真:
“酒前輩,羽國一直被雲丹宗庇佑,向來與九霄關係極好,常有修士前來羽國賞景。
“你生前是凡人,凡人與修士共居,比起忘川怨鬼,關係更為緊密,九霄這一次合作,誠意很大。”
不妄撇嘴:“收供奉不給錢的關係好?種族不同的誠意?”
花月大怒,立刻駁斥:“雖收了供奉,但修士一直庇佑著羽國,雖是怨鬼,但九霄也不會對所有怨鬼趕儘殺絕!”
不妄聲音幽幽:“聽到沒,她還是嫌棄你是怨鬼……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不跟我們走,選他們就是腦子有毛病。”
“你——”
花月氣得顫抖。
黎扶抱著人皇劍幡,安靜站在不妄身側。
有他,一個人就能吵贏對麵兩個。
沉蕭深吸一口氣,儘可能保持冷靜開口:“酒前輩,九霄承諾是以三清鼎發誓,可以訂立契約,至於鬼煞主,混沌城、九霄都與她是敵人。
“她是來滅世的存在,你如果跟著她離開,此後不僅沒有自由,危險重重,還要麵臨箴言中滅世的結局,你真的願意嗎?”
這一番話,任何一個強大怨鬼聽了都會異動。
誰都害怕失去自由,尤其是這些強大、卻又被怨氣纏留在怨鬼世界中的家夥。
不妄還想說什麼。
酒源突然開口:“我可沒和你們定什麼承諾,我不在意怨鬼還是凡人,就一個條件,誰解我的怨,我就跟誰離開。”
所以彆爭支持怨鬼還是修士。
他是凡人出身,修士與怨鬼的區彆對他不重要。
黎扶一愣。
解怨?
這怨鬼的要求竟然是平怨嗎?!
黎扶有些恍惚,人皇劍幡到手的時候,不妄便說過,若是想收服強大怨鬼,要不打服,要不就是平怨。
花月手握緊成拳,眼神不滿,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讓尊人直接除掉這怨鬼。
她還想爭取,沉蕭攔住他,輕聲問:
“可是前輩,他們怎麼和我們一起平怨?”
事已至此,還不如想想怎麼才能搶先完成任務,不給黎扶機會,他們比黎扶有經驗,成功率更大。
這個問題令酒源沉默,畢竟解開怨氣需要化身他,可他隻有一個!
酒源想了想,眼睛一亮,突然手一拍,興奮起來:
“有了,你們輪番進去,失敗了就出來,誰先完成,我就跟誰走!”
人皇劍幡裡麵,曲山咬牙切齒:“這狗東西還挺會玩,黎扶,你放老子出去,讓老子好好收拾這東西,讓他知道一個正常的怨鬼應該站在哪一邊!”
他想教這怨鬼做人!
朱財神拖住他,麵無表情:“黎扶你繼續,這傻子胡說。”
——真勇。
竟然想在人家的怨鬼世界裡麵收拾人家,這和直接乾天道有什麼區彆嗎?!
沉蕭微垂眼眸,在想他們的勝算。
花月已經率先開口:
“那我們先進去,畢竟是我們先來。”
黎扶與不妄都沒開口。
酒源擺擺手:“去吧。”
第一輪,由花月與沉蕭開始。
人皇劍幡裡麵,曲山炸了:“乾嘛讓他們先去?他們可是有過很多經驗,要是這次成功平怨,我們就完蛋了!”
不妄嘴角一揚:“怨氣要是好平,他們不會還沒成功。”
黎扶知道不妄和她想得一樣,所以剛剛都沒爭取,她一笑,“是呀,怨可不好平,還不如先做些準備。”
事實上,她一直就認為怨氣平不了。
怨鬼便是由強大怨氣組成,能製造出一個太虛巔峰怨鬼,這份怨氣是可以平息的?
黎扶不相信。
她的視線看向酒源,走到旁邊去,露出笑容:“你的怨是什麼?”
酒源看向她。
半晌,他搖搖頭:
“我知道你想打聽,但我也不知道,所以才需要你們。”
否則,他憑什麼出賣自由,換取這個要求?
黎扶見他滿眼疑惑,知道沒說謊,便也不再追著問。
她坐在地上,等待花月沉蕭出來,不妄在她旁邊坐下,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和酒源說話,套取信息。
不妄:“要等多久?”
黎扶:“誰知道呢。”
並沒等太久。
花月與沉蕭黑著臉出來,顯然,他們又又又失敗了。
“前輩……您到底要什麼呀?”花月氣惱。
酒源沒理他們,直接把黎扶與不妄送進去。
這一輪該他們。
這也是黎扶第一次收服怨鬼,用最原始的“平怨”辦法。
花月與沉蕭隻能黑著臉看著黎扶的背影,氣得牙齒都要咬爛,又隱隱害怕。
該死的。
萬一黎扶成功怎麼辦?
羽國
含徽急得團團轉,“師父,天命之人真的沒問題嗎?”
還在養傷中的風元睜開眼睛,神情平靜:
“你覺得呢?”
含徽:“……”
她當然覺得不行呀,如果天命之人能贏鬼煞主,那他們就不至於被折磨成現在這個樣子。
趁著鬼煞主沒進去,天命之人儘收走怨鬼還好。
現在黎扶進去,她就覺得那兩人想贏很難。
見此,風元閉上眼睛——
“等等看吧。”
黎扶化身酒源進來後,記憶瞬間如同潮水,湧入他們腦海。
酒源是太虛巔峰。
但他生前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釀酒工,在羽國兢兢業業乾活。
進來之前黎扶已經了解過,釀酒工的日子很難過,可羽國各種稅極多,隻有當釀酒工才能免除大部分的稅,靠吃便宜的酒糟活下去。
大多數人都必須走上釀酒工的道路。
酒源也是一樣。
因為與酒互相依托,羽國許多人都姓酒。
酒源出生在一個普通的酒釀工家庭,在狹小的房間被釀酒工父母養大,他很小的時候,爺爺倒在釀酒坊。
再長大一些,父親也倒在釀酒坊裡麵。
母親一身病卻不敢停下,家裡釀酒工少了,她自己一個人養活兒子非常困難,沒辦法,隻能與另一個死了妻子的釀酒工搭夥。
於是,酒源多了一個同歲的妹妹酒桃。
因為父母足夠拚命,兩人又命好,沒有過奪走他們生命的大病,所以兩人都活著長大,沒像同村大多數孩子一樣夭折。
到十歲時,酒源就和父母一樣走入釀酒坊,有他開始承擔養家重擔,母親咬著牙又堅持一年後,終於可以離開釀酒坊,繼父卻不敢離開。
繼妹體弱,即便進入釀酒坊也養不活自己,隻能去做其他生意。
她成了一個給外地來客唱歌的歌女。
遊客打賞很多銀子,但羽國物價貴,且作為歌女收入高,一共就有十六種稅要交,交完稅,不過是勉強養活自己。
繼父想給女兒多掙錢買點藥,和酒源父親一樣,累死在工坊裡麵。
酒源和妹妹一起,一個當釀酒工,一個唱歌,養活自己。
羽國人到了十六歲必須成親,否則會有更加可怕的“獨身稅”,隻要交這個稅,那就再也吃不飽。
所以到了十六歲,酒源兄妹同時成親。
也是那一年,母親病歪歪的身體再也撐不住,死在三十五歲,算是命長。
酒源娶了另一個釀酒工。
酒桃嫁給一個招待外地客人的仆人。
他們繼續著他們的生活。
酒源和妻子生下一兒一女,為了養大孩子,他們和祖祖輩輩一樣,沒日沒夜乾活,妻子一場病沒藥治,徹底離開。
酒源撐到小兒子十六歲,就和祖祖輩輩一樣倒在釀酒坊裡麵,他比父母都活得長,活到四十歲。
酒桃比他早走十年。
她嗓子唱啞了,掙不到錢,被丈夫賣給了外地人,還沒離開羽國,酒桃就死了。
——這就是酒源的一生。
——和祖祖輩輩一樣平常的一生。
兒女已經成家,他走得很放心,並沒有遺憾。
因為活得了四十,他還是當地的長壽人。
黎扶有些沉默。
不妄深吸一口氣,神情嚴肅:“黎扶,你說他的怨氣是什麼?我們要做什麼才能平息他的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