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老婦人給他們細細解釋。
在羽國，物價昂貴，但收入也很不錯，就比如做釀酒工，多勞多得，他們家兩個釀酒工人，一個月能領到五十兩銀子的票據。
隻要不吃細糧，日子還是能過下去。
當然，不能生病，看一次病就要把兩個人兩個月的收入折進去。
“沒法子，羽國沒有用來種藥的土地，藥材和糧食都很短缺。”
老婦人長歎口氣：
“我們釀酒工日子算是很不錯，多勞多得，隻要努力，就能養活自己，我年輕時候也是釀酒工，但現在乾不動了。”
“不對呀，就算你們沒有地種，可以去其他地方買啊？不至於物價高成這樣？”不妄眉頭一皺。
老婦人搖搖頭，眼神困惑，這些他們不明白。
朱財神的聲音在耳邊叨叨：
“當年我在羽國壟斷供奉的時候，釀酒工怎麼可能看不起病？桃花醉臥酒連修士都喜歡，是昂貴品，盛產昂貴品的地方，怎麼可能窮？”
當年，那些釀酒工都是大爺，他得付出大把大把的銀子，才能讓釀酒工乾活。
黎扶便又說：“比起物價，你們的酬勞是不是低了些？畢竟，你們釀造的可是連仙人都喜歡的桃花醉臥酒。”
老婦人聞言，十分詫異：
“正是因為仙人喜歡，所以才不掙錢呀，這是貢品，貢品怎麼能換錢？”
貢品不都是製造出來，免費獻給仙人嗎？
朱財神：“嗬嗬。”
——所以他才不和修仙者做生意，真是虧死。
老婦人說到這裡，感歎：
“我們釀造的桃花醉臥酒都是貢品，官府肯給我們酬勞就已經很是不錯，隻要踏踏實實乾活，不生病、不違法，就餓不死，細糧昂貴，但我們平時吃的糧食便宜。”
“什麼糧食？”不妄問。
這裡既然不種糧食，那應該沒有便宜的吧？
“酒糟。”黎扶緩緩吐出這兩個字。
老婦人點點頭：“酒糟很多，隻有釀酒工能購買，所以家裡有釀酒工，在我們羽國就是很不錯的家庭了，人人羨慕。”
不錯？
不妄掃過狹小的房間。
這都算是好日子，羽國人過得不怎麼樣。
“屋子怎麼這麼小？”黎扶又問。
老婦人回答：“外麵的地要用來種桃樹，不然每年交不夠貢品，哪有地建房子？而且，地都是官府的，我們哪裡能用？”
說著，她扯了扯嘴角：
“這屋子隻有釀酒工能租，每月二十兩銀子，若是其他羽國人，哪裡能住單獨的屋子？”
兩人一時有些沉默。
合著這小屋子竟然還不是自己的，是租來的！
一旦沒辦法乾活掙錢，連住得地方都沒有，更彆說以酒糟為主糧，不敢生病……
不妄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羽國布很便宜？”
日子已經如此艱難，但小女孩穿得整潔乾淨。
老婦人搖搖頭，歎口氣：“很貴，但是沒辦法，羽國會來很多外地人賞景，時常還有仙人降臨，看到我們穿得破爛，會破壞美景。
“所以官府有規定，穿得不好不能上街，更不能要飯，否則就會被抓起來。”
她拉著小女孩，聲音輕輕：“今日是她不懂事，這碗麵……”
黎扶搖搖頭，站起來。
她有些聽不下去。
不妄立刻跟上，身後的老人遲疑一瞬，感受到身體的輕盈，往前幾步，“敢問二位是不是仙人？”
黎扶停下腳步，回頭：“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老人很是緊張，深吸一口氣才弱弱道：
“若是仙人，隻要亮明身份，羽國官府會有最好的酒樓與最好的桃花醉臥酒招待仙人，不用仙人花錢買酒的……”
她很害怕。
黎扶一笑：“放心吧，我們不是仙人。”
老婦人與小孩這才鬆了口氣。
說完，黎扶大步離開。
不妄趕緊跟上。
身後，老婦人和小孩嘀嘀咕咕的聲音清晰——
“奶奶，看病吧，爹娘說了，有錢就給你看病！”
“還是買成糧食，你爹娘每天黑夜都要乾活，不能隻吃酒糟，會生病的，你還沒長大，他們不能倒下……”
“就看病吧，等我再大一些，我也能做釀酒工乾活了。”
……
兩人聽著聲音走遠。
朱財神幾人從人皇劍幡出來，麵色都有些不大好看。
曲山喃喃：“這羽國官府給人一種惡心感，和九霄很像……”
“虛偽。”不妄冷笑，神情淡淡，“把一切包裹在友善與憐愛下麵，揭開偽裝，卻儘是肮臟與惡心。”
黎扶看向釀酒坊。
天已經黑了，裡麵的釀酒工還沒離開，扛著一袋又一袋糧食，累得滿頭大汗，身體搖搖欲墜。
有一個人倒下，其他人隻是同情地看著他。
要是生病，就不能乾活，那這日子就過不下去了……
他們不敢停下，整日埋頭乾活，才能供得起一家吃喝，還隻是最便宜的酒糟，更不敢生病，一生病就徹底過不下去。
可他們天天吃酒糟，怎麼能不生病？
老婦人看著那般老態，實則不到四十歲。
不僅如此，釀酒工一旦停下乾活，不僅吃不上飯，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
每個月二十兩，也隻是租住，隨時可能因為變故被攆出去。
這羽國，繁華、漂亮之下，通過控製吃、住、物價，就把這些人當成牛馬，讓他們吃著最差的、乾著無休無止的活……
朱財神翻白眼，氣得要死：
“我就說吧，九霄就是坑人，做生意，哪怕是壟斷生意，也講究雙贏才對。
“九霄不給錢，官府又不想吃虧，那就隻有坑下麵的普通人，不穿好的不準出門，這麵子活兒真是漂亮。”
他呼出一口氣，最後總結：“這裡的人，日子不如牛馬。”
九霄好喝的桃花醉臥酒，羽國多年來不斷的供奉，每一個仙人至此，都能享受到的、無與倫比的免費服務……
都建立在剝削羽國百姓之上。
黎扶看向前方，緩緩開口——
“我知道這裡的怨鬼在哪裡了。”
與此同時。
桃花林深處，結界當中。
含徽眉頭微微一皺，眼神擔憂：“花月與沉蕭怎麼還沒完成任務？我們都已經做好準備，他們應該能很快收走怨鬼才對。”
風元聞言，睜開眼睛：
“再等等吧，畢竟是太虛巔峰、人皇劍幡內的強大怨鬼，不好應對。”
含徽遲疑一瞬，到底還是開口：“我就是擔心黎扶趕來，截胡天命之人……”
話音落地，身側響起笑聲。
峨眉真人笑著搖頭：“怎麼可能？鬼煞主可還在忘川，沒有這怨鬼的信息。”
含徽想說什麼。
無水稚嫩的聲音打斷她，臉上帶著自信：
“退一萬步講，即便她收到消息趕來又如何？風元尊人最擅長陣法，大乘期陣法大師，這天下就尊人一位，她即便來到羽國，將羽國上下翻遍，也不可能找到怨鬼的！”
聽到這話，含徽終於不再說什麼，安心等待天命之人帶出怨鬼。
而角落裡麵。
十長老無極：“……”
無極不說話，隻一味狂翻《解符大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