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當天羅地網倒扣的“甕”被大火燒透。
天火焚燒一切,花草樹木、蛇蟲鼠蟻,方圓百裡的活物全都在嘶吼、悲鳴當中葬身火海,再無活物。
又燒了三個月。
所有修士站在天空之上,花月的靈氣有些撐不住,是大長老帶著他們站在飛行法寶上,繼續等待。
沉蕭望著下方火海,這方圓百裡,一直被火燒著,大火不停。
他神情凝重。
八長老張了張嘴,聲音輕輕:
“還是沒出來……她還在這裡嗎?”
半晌,七長老喃喃:“有可能不在結界裡麵,我們掘地三尺,又大火焚燒三個月,她怎麼可能還在這裡?”
——除非她不是凡人。
可不是凡人,天羅地網與他們早就鎖定了!
“她太可怕了……”六長老聲音嘶啞。
早在之前,他們就因為找不到黎扶而生出無儘惶恐,好不容易找到蹤跡,伴隨而來的,卻是更大的絕望。
難道,隻有她主動出來,他們才能找到她嗎?
“一定要殺了她!”
五長老雙目赤紅:“一定要儘快殺了她。”
才如今,才一個屠仙,她就已經這麼難找,以後呢?
若是等她強大呢?
滅世劫難,“滅世”二字的恐怖,這一刻似乎在他們眼前緩緩展開……
“誰不想殺她?”大長老看向他,眼神冰冷,“若是能找到,他們立刻就會殺掉她!”
五長老聞言,回視他,語氣嘲諷:
“立刻?您可是九霄大長老,是修仙界尊人之下第一人,可是,她化身螞蟻,就在你麵前,你不僅沒殺她,還將人帶到雙魚河邊,帶到目的地,幫她——”
“住口!”大長老死死瞪著他,手上拂塵一甩,胸口劇烈起伏。
一擊落在五長老之上,兩人打了起來,招招凶悍。
那是他不敢回憶的畫麵。
那麼近,鬼煞主那麼近,他竟然沒殺她!
三長老鞭子出手,將他們隔開,聲音一厲:
“好了,諸位都冷靜些,還是想想怎麼辦?她到底藏在哪裡,是否還在結界內?內訌隻會影響道心!”
五長老被擊飛,砸在結界之上。
他的眼睛死死盯著大長老,帶著恨意,但到底忍住,沒有再還手。
大長老收起拂塵,深吸一口氣,儘量保持冷靜。
平時他們絕對不會這麼衝動,是一次次、怎麼都找不到的鬼煞主讓他們失控,丟了理智……
大長老緩緩開口:“她不可能逃這麼快,攻擊落下的時候,她逃不掉,一定還在這裡。”
說完,他咬牙:
“果然,追殺鬼煞主這等妖邪的時候,絕不能心慈手軟,否則,定會被她找到機會!”
還是不夠狠。
不過是放走一隻螞蟻,沒想到正是鬼煞主!
大長老都快生出心魔了。
“對,她很能藏,極可能還在這裡,我們若是放棄,才是稱了她的心。”五長老眼神一厲。
見大火已經燒無可燒,有熄滅的架勢,便又扔下天火,讓這方圓百裡保持著一直烈火焚燒的狀態。
花月看向含徽。
卻見她拿著旗幟,盯著火海,對周圍一切不管不顧,眼神平靜:
“繼續燒。”
她相信黎扶在這裡。
如今,拚的就是耐心。
他們是修士,可以在這裡守很久很久,黎扶如果是凡人,忍饑挨餓,該到極限了。
——她耗不過他們。
“一年了。”五長老耐心耗儘,緊緊盯著含徽,“還要再繼續等下去嗎?她就算是塊石頭,這一年也該燒化了!”
花月坐在飛行法寶上,盯著下方火海,滿心絕望。
一年!
這裡燒了一年,可是,還是沒有黎扶的蹤跡!
含徽長老不肯打開結界,下麵大火焚燒,他們也隻得守在這裡,度日如年,每一天都是煎熬,日日如同烈火焚燒。
沒人能打坐修煉,煎熬讓他們坐不住,即便是修煉,恐怕也會走火入魔。
黎扶……
她已經成了他們修仙者的心魔!
含徽盯著大火,瞳孔映照著紅,緩緩開口:
“繼續等。”
那是個能靠腳走一年多的人,那是個可以變成螞蟻、一點點前行的存在。
耐心。
他們還得熬耐心。
“兩年了!”
八長老在原地團團轉,語氣急躁:“我們守了兩年,她還能在這裡嗎?!”
五長老已經自願被封住五感,像是木頭一般封在旁邊,一動不動,失去知覺。
三長老也熬不住了,搖搖頭,聲音晦澀:
“含徽,她恐怕在外麵,這裡麵不可能有活物存在,大火一直燒著,要吃要喝,她活不下去的。”
便是盤腿坐著的大長老,同樣看向含徽,眼神已滿是懷疑:
“打開結界吧,我們出去找,她不可能在這裡。”
含徽手握緊,半晌,她開口:
“繼、續。”
三年了。
已經沒人說話,花月早已撐不住,不止精神撐不住,靈氣也撐不住。
她和五長老一樣被封住五感,躺在一旁。
沉蕭摟著她,撐著天命劍,還熬著,隻是已到強弩之末,虛弱地看向二長老。
比身體更煎熬的是心理……
沒人說話。
許久之後,大長老開口:
“她不可能在這裡麵,含徽,在我們攻擊她的瞬間,她一定已經用其他法子離開了此處,躲到彆的地方。”
含徽沒回答。
大長老繼續:“曲山的成長之路隻差最後一步,我們應當守著最後一處怨氣所在地,布下陷阱,等她進來,而不是畫地為牢,困在這裡。
“如果猜錯了,她其實根本不在裡麵藏著,那這結界困住的便是我們自己。”
大長老站起來。
他不可能再讓含徽執著下去。
她顯然已經瘋魔,才會執拗地守在這裡。
然而,話音落地。
天機鼎緩緩旋轉著落下,含徽站起來,天羅地網消失,守了三年的結界破開。
沉蕭詫異地看向她。
含徽聲音嘶啞:
“三年了,天羅地網的靈氣也已撐不住,她恐怕真不在這裡,走吧,趁還有時間,我們去最後一個地方。”
眾人全都鬆了口氣。
等待大火熄滅,他們又檢查一遍,這地方已經被燒了三年,一無所有,什麼都不存在。
大長老搖搖頭,一甩拂塵,消失在原地。
眾人紛紛跟著消失。
火滅了,雨水落下。
點點滴滴砸在焦黑的土地上,濺起滋啦聲,焦糊味彌漫開,荒蕪焦黑的方圓百裡,看著便令人生出絕望。
時間一天天過去。
雨落下,滋養焚燒三年的土地。
風吹起,帶來種子,撒落在這片土地之上。
焦黑的土地如饑似渴吸收著水分,一棵棵小草在夾縫當中,緩緩冒出土壤,種子落在這裡,發了芽,長出綠色。
是希望的顏色,生生不息。
這麼過了半年。
虛空當中,含徽倏地出現,落在地上。
她假裝離開,又藏在這裡半年!
然而,還是什麼都沒有。
在這一刻,她終於承認——
黎扶不在這裡。
她早已經離開結界,或許,已經去往最後一個目的地。
含徽眼神一厲,消失在原地。
就這麼又過了一段時間……
小草長得茂盛,樹苗破土而出,紮根在這片黑色土地上,風聲依舊,世界寂靜。
“哢——”
又是輕輕的破土聲。
然而,一隻手從泥土之上伸出來!
如樹苗破土,她掀開焦黑的土地,踩著破爛的棺材,從地下緩緩爬出來,身上裹著人皇劍幡的布,雪白的手與漆黑的布,極致對比。
她從地下出來,望著前方。
倏地笑了。
亂葬崗、棺材中、地下水、觀音土……
黎扶蒼白的手一點點擦掉臉上泥土,站在破土而出的植物當中,聲音嘶啞,卻帶著勝利的妖邪笑意——
“三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