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可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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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與阿爹經過宮城,那朱紅色的宮牆都壓抑得使人心慌,住進去的就如同華籠裡的金絲雀,淪為皇權壓製世家的籌碼。

明明進去的人出不來,那些沒有進去的,卻擠破頭想要進去。

從小我便知道,霍家是要送一個女兒進去的,阿歸那樣的不羈愛自由,如何能被束縛在那幾寸之地,如果我深宮後半生能夠換她一輩子不受束縛,那也值得。

阿爹與聖上自小一同長大,關係極好,即使阿爹如今官至一品,他們也常促膝長談,在我出生那年,聖上便許諾我的婚事由自己選擇,但是霍家必須送一個女兒入宮,這一定會影響到阿爹的立場的。

當今聖上未立太子,魏容槐與魏容淩勢力相當,且都是中宮所出,其他皇子弱的弱,少的少,阿爹擔心我受委屈,一直沒有選擇站位,可是哪裡有什麼中立萬安呐,不和自己同心的,誰會留?即使留了,又如何真正自心底信任。阿爹在戰場上拚殺了大半輩子,手握一半兵權,本就是讓人忌憚的存在。我知道阿爹很為難,我不願讓他為難,況且,我怎麼能,能讓阿爹,讓霍家,因為我的選擇而受難。

阿爹與阿娘關係和諧,府內,除了阿娘,便隻有一位雲姨,是祖母給阿爹還是少將軍時安排的通房,阿爹掌了家以後便將雲姨抬了二姨太,雲姨也是一個極好的人,與阿娘處得仿若姐妹一般。

阿回便是雲姨所出。

將軍府一向對嫡庶不甚看重,男子都是自小習武學道,最後誰接任家主,全憑能力。但我阿爹所出三子,隻有阿回一個男孩。

阿歸時常打趣他是未來家主,讓他以後多加照顧,阿回便繃著臉說有所不敬,教訓阿歸無禮,隨後阿歸便與他打作一團。

想著想著,嘴角便有些壓不住,我隻得端起一旁的水輕呡一口,理了理發簪,才算把表情壓製住了。

身為將軍府的嫡長女,我自小便是按著大家閨秀的規矩學著長大的,琴棋書畫樣樣接觸,不說優秀精通,但在這京城也算有所名氣。

阿歸恰恰與我相反,同為阿娘所出的嫡女,她自小便對這些不感興趣,還在穿小肚兜的年紀便在院子裡和阿爹的門生吵吵鬨鬨,打打殺殺。

一年夏日她被熱醒以後懵懵的,開口第一句便是一句殺,清明以後看見是我,抓著後腦對著我咧開嘴不好意思的笑了,片刻便又拉著我喚我阿姊,談天說地講了許多。

阿娘常常感歎她錯生了女兒身,而阿爹則說她要是個男子,定會在戰場上有所抱負。每每這時,她便會不滿,她認為女子也可以上陣殺敵的,她說阿爹迂腐,阿回便又教訓她說她無禮……

可是阿爹哪裡是迂腐呢,放眼整個京城,女兒家能活得這般自在的,除了霍家,此外幾乎沒有。

魏容槐總喜歡到霍府上來,從來都隻帶著他的小伴讀,來霍府與我吹一些有的沒的的事情,給我講講最近京城中的趣聞。

可是我住在城裡,不是比他待在宮中所聽聞的趣聞還多嘛,但我從來不告訴他,我聽他講。

他講故事總是眉飛色舞的,有時還會配上動作,常常把阿歸逗得哈哈大笑。

看著阿歸如此開心,我心裡也是很開心的。

他的小伴讀竟然比阿回還悶,直直的站在他的身邊,一動不動,一句話也不說。我看著好累,讓侍女給他安了坐,他就直直的坐下來,仍就是一句話不說。

阿歸早些時日還喜歡逗她,後來看著他實在太悶,便感到無趣,也不怎麼同他講話了。

但是他倒是時不時的皺著眉看一眼阿歸,似乎對於阿歸的舉止,他十分不滿。

後來我悄悄的問了阿爹他是誰家的公子,阿爹說他是溫太傅家的小公子,名喚溫江離,跟溫太傅極其相像,我想了想太傅那不苟言笑的臉,搖了搖頭,這種男子不知以後會娶什麼樣的姑娘,能走進他心裡的姑娘,應該很有趣吧。

還有一年出,我便及笄了,但是我仍然不知道在魏容槐和魏容淩之間如何做選擇,我問阿爹,阿爹讓我自己決定,他說無論是誰,我嫁過去都是正妃。

阿爹臨出門前摸了摸我的腦袋,輕歎息了一聲,說要是正妃這個決定都不能做到的話,他可就太失敗了。

可是阿爹……

第二日午時,魏容槐又翻了我的牆,今日他是一個人來,踩塌了我牆邊槐樹上頭的花,我抱著雙臂帶點怨氣的望著他,他卻又如同往日一般嘻嘻笑著,讓人發不了很大的脾氣。

他甚至還說我喜歡槐樹,他名中帶槐,我和他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好厚的臉皮,我每次都繃著臉不應他,怎麼皇宮會教出這樣的皇子。

今日似乎有些不同,他笑完以後未似平常那般與我閒聊,他站在槐樹下看著我,長久不語,我感覺有些不自在,便同他講,他要是隻為了來看我一眼,踩塌我的花的話,就走吧,彆在人前晃悠,煩人的很。

他不答,也不動。

風徐徐吹過,早春的風還帶著些許涼意,我緊了緊衣襟,轉身欲回房。

這時我聽見了一聲阿尋,沉沉的,啞啞的,讓人臉上一熱,我以為我幻聽了,可是他虛張的嘴唇告訴我,他確實開口了,我更覺不自在了,這個沒底線的魏容槐,誰同他如此親熱了,隨隨便便這樣叫女子。

我望著他,他眼裡噙著笑又開始說話,四個字,聽得我大腦轟的一聲,我感覺我的耳垂燒起來了,一路向上掠奪,彙於頭頂炸開。

他說,嫁與我吧。

我垂頭絞著手帕,咬唇不語,這種事女孩子怎好開口嘛。

他卻一點都不準備放過我,他說阿尋,那我們就算私定終身咯。

誰與他私定終身了,真不要臉,我猛然一抬頭,院裡哪裡還有什麼言笑晏晏的男子,隻有牆頭被踩塌的槐花證明他來過的痕跡。

風又起,拂過槐枝,帶落一地的槐花,漫天飄零,恰若情緒,不知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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