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氛圍緊張,侯在一旁的蘇德敏也一直垂著頭,不知如何應對,正劍拔弩張之時,景楨推門走了進來。
“殿下,徐掌印來了。”
昭陽心裡倏然鬆了口氣,握緊的拳頭逐漸鬆開,道。
“讓他進來。”
宣王也好奇徐言怎麼會在這個時候進來,還未想出個頭緒來,徐言已經走了進來,手裡還捧著一份奏折。
他先是向昭陽行了禮,隨後又向麵色為難地向宣王行禮。宣王愈發疑惑了,視線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徐言抬起頭看著昭陽,又看了一眼宣王,才道。
“有個折子臣做不了主,想要問過殿下的意思,不知王爺也在,不如臣先下去,等王爺與殿下議完事再進來。”
什麼事還得刻意避著他?宣王直覺此事沒那麼簡單,不敢貿貿然插嘴,這邊昭陽卻明白了徐言的意思,道。
“這裡沒外人,直接說!”
“這……”
徐言看上去有些為難。
“陛下還是自己看看吧。”
說著就捧著折子向她走去,昭陽一直看著徐言,徐言卻始終未抬頭,將折子呈上後退至一旁。
這邊蘇德敏還在猜想徐言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卻見昭陽將折子打開看了一下後,神色立刻就變了。他便知道,情況有轉機了。
昭陽先是與徐言對視了一眼,又將視線移向宣王,眼神複雜,宣王一時有些看不懂。
昭陽將折子扔在地上,衝著徐言吼道。
“君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樣簡單的道理徐掌印不懂?”
徐言趕忙跪下請罪。
“臣知罪,這就按律例處置。”
說完就站起身準備去撿奏折。
那奏折好巧不巧,剛好扔在離宣王不遠的地方,宣王實在好奇,忍不住伸手撿過來看。
徐言慢了一步,隻能垂下手立在原地等他。
宣王一開始隻是疑惑,待看到奏折上的內容後臉色一變,險些破口大罵,然終究是理智戰勝了衝動,他滿麵怒容朝昭陽道。
“假的!這是誣陷!”
昭陽眉頭皺了皺,肅著一張臉問道。
“皇叔何出此言?”
“程兒與向明的兒子素不相識,怎會有衝突,這肯定是有人誣陷。”
徐言取過奏折,打開看了一眼,平靜道。
“王爺,這上麵寫得很清楚,世子強搶向明的長子向蔥的姬妾,二人當街大打出手,世子打斷了向蔥的腿,郎中救治無效,向明的長子,已經殘廢了。”
宣王想也不想就打斷徐言的話。
“胡說八道!證據在何處?”
宣王越是氣急敗壞,徐言越是平穩冷靜,不疾不徐道。
“王爺,世子當著應天百姓的麵與向蔥發生的爭執,並揚言要讓他一輩子都碰不得女人,也是當著全應天百姓的麵將他打殘了。”
宣王:……
這個逆子!!!
“而且在應天府尹審案時,他也承認自己打了向蔥。他說……”
“說什麼!!!”
“說他爹是宣王,區區應天府尹能能奈他何?”
“砰!”
宣王身子一個激靈,往上看去,昭陽正怒瞪著他。
“皇叔教的好兒子,如此囂張,藐視律法,是誰給他的底氣?”
宣王心裡暗罵,小畜生!想的是回去將他痛打一頓,現在卻不得不設法保下他,遂軟了聲調。
“殿下,這其中定有誤會,程兒,他不是那種衝動的人呀。他是臣一手帶大的,他稟性如何,臣最清楚,臣敢擔保,他定是受人挑唆。”
昭陽冷笑道。
“皇叔說此話不覺得心虛嗎?程堂兄這麼多年做過些什麼你不清楚嗎?他手上有多少條人命你不知道?還是皇叔覺得侄兒困在這宮闈之內,當真就什麼都不知道?”
宣王:……
小太子這是不準備放過他了,奏折不早不晚,偏偏就在這個時候送過來了,到底是默契十足,還是提前就做好了準備?
宣王轉頭瞪了徐言一眼,徐言向他回以微笑,轉頭就問昭陽。
“殿下,臣可以退下了嗎?”
昭陽神色未變,道。
“去,秉公處理,君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皇家子弟,更不可徇私。”
“且慢!”
徐言正要應下就被宣王喝住。
“且慢,殿下,程兒可是您的堂兄呀,按律例處理,那他,可就要廢了!”
“皇叔,程堂兄這麼多年廢了多少人,你還數得清嗎?”
宣王:……
“那些人的命,就不是命嗎?況且他這次打的是朝中大臣的長子。氣焰囂張,若再不教訓一下,隻怕日後闖下更大的禍事,即便是你,也未必能兜得住。”
說得冠冕堂皇,目的就隻有那一個,宣王就是再不願意,也隻能妥協。
他跪在地上,陰沉著臉,認命道。
“殿下,給臣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吧,若臣能將人治好,此事是否能就此揭過?”
昭陽表情有點為難,過了半晌才歎道。
“皇叔,此事發生在市集之中,那麼多百姓看著,您這不是叫侄兒為難嗎?”
宣王也覺得這個要求不合律法,可他就那麼一個兒子,他哪裡舍得,隻想著快點解救他,莫讓他吃了大苦頭。
“隻要殿下願意,就一定有可能。”
昭陽想了一下,又道。
“不如這樣吧,先讓程堂兄到應天府的大牢裡住幾日,等向蔥的腿好了,孤就向父皇求情,放堂兄出來,皇叔,您看如何。”
“不可!”
宣王幾乎是想也不想就拒絕了,那向蔥傷勢如何他尚不知道,若是一直治不好,他就一直都呆在牢裡嗎?牢裡陰暗,他怎麼受得了。
他還想再討價還價,昭陽已經沒了耐心。
“皇叔,莫讓父皇和孤為難。”
“……”
“你那個神醫不是很厲害嗎?能起死回生,你對他沒信心嗎?”
宣王:……
他見昭陽神色堅定,已然是不願再談,心知此事已經沒了商量的餘地,隻能同意。轉身走出去的時候,他回頭看了徐言一眼。那眼神惡狠狠的,恨不得將他拆骨抽筋,徐言仿若未見,甚至連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蘇德敏絞儘腦汁都想不出,到底是何時有的折子,他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折子的事還未想清楚,就聽到昭陽讓他出去的話。
他一時有些錯愕,今日他當值,小太子讓自己出去,讓徐言留下?
“聽不懂?”
蘇德敏猛地回過神來。
“奴才這就退下。”
路過徐言身旁時,也側頭看了他一眼,眼神裡除了幽怨,還有探究。但徐言這回是真沒看見,跟著他一同往外走。
蘇德敏一時有些疑惑,眼看著徐言打開了門。
“喲,徐掌印這麼不信任……”
“傳膳!”
餘下的人呢兩個字被梗在了喉間。他像呆頭鵝般立在原地,眼睜睜看著徐言將門關上,連一個眼神都未分給自己。外麵去的小太監看著他,露出尷尬的神情,他猛地瞪了回去,朝著門內碎了一口。
“呸!什麼東西。”
罵完又將門檻使勁踢了一腳才甘心離去。
……
“這個折子哪裡來的,今日的折子孤全都看過了,沒有這個。”
徐言本也沒準備瞞著她,道。
“是前日的折子了,臣改了個日期。”
還得是他,膽大心細。
正說著膳食端了進來,昭陽這才感受到了饑餓,端著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徐言一邊給她布菜,一邊溫和道。
“殿下莫急,又沒人跟您搶。”
昭陽嘴裡正包了滿滿一口飯,聞言覺得不好意思,衝著徐言一笑。
徐言夾菜的動作停了一瞬,視線再也移不開。那張小臉圓嘟嘟的,像極了毛茸茸的貓兒,她仿佛吃到了什麼極合胃口的菜,眼睛亮亮的,因為咬合,臉頰也跟著一動一動,煞是可愛。
昭陽吃了兩口才記起來一件重要的事。
“徐言,鄒離的長子如何?”
突然聽到她提彆的男子,徐言的笑容瞬間冷了下來。
“殿下問他做甚?”
昭陽一邊扒拉著飯,一邊含混不清地說道。
“哦,孤預備辦一場宴會,讓他與宣王幼女見一麵。”
徐言神色略微好了些,對她的做法卻並不讚同。
“殿下如果是想撮合他們二人,臣認為這個計劃十有八九要落空。”
昭陽頭也不抬,道。
“孤也知道,孤那個表妹早就被他父親控製了,就算是鄒離的長子千好萬好,她也不敢違背父意。但她與王覃次子的婚事肯定是不行的,孤知道難,所以才找徐掌印商量嘛。”
徐言對她依賴自己的態度很是受用,默默給她盛了一碗湯,遞到手上才道。
“但若是她自己都沒看上呢?”
昭陽接過碗,凝目思索了一瞬,道。
“鄒離的長子是孤方才情急之下想起來的,不是非他不可的。”
“殿下這樣說就好辦了。”
昭陽吞下口中的飯菜,問道。
“徐掌印有何良計?”
徐言不著急說出計策,而是引導著昭陽自己去想。
“殿下覺得,宣王會怎樣促成這門婚事?”
昭陽放下碗,認真分析了起來。
“以宣王的手段,這門婚事不一定要名正言順,他在意的是與王覃的聯盟,而非名聲。孤懷疑,他會讓堂妹與王覃的次子生米煮成熟飯,這樣的話,這門親事孤跟父皇就是想阻止,也無力回天了。”
“王覃次子,應該過不了幾日就會來應天了。”
“所以要快!”
徐言含笑看著昭陽認真嚴肅的可愛模樣,心不在焉的問道。
“殿下預備如何做?”
“皇叔那個方法就不錯,徐掌印認為呢?”
二人相視一笑,都心照不宣地終止了後麵的談話。
“孤要去看看父皇,東宮的人都安排好了?”
“殿下放心吧。”
說著二人起身一同往外走去。
“東宮內已經放出了風聲,殿下等著便是。”
昭陽其實是有些擔憂的,但徐言接下來的話又讓她半吊著的心沉了下去。
“臣最近就住在宮裡,東宮有任何風吹草動,臣都會過來的。”
昭陽的心安定了下來,嗯了一聲,轉身朝明政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