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一片清冷,衣著華麗的女子端坐於大殿正中,冷眼看著徐言,從頭到尾,隻說一句話。
“本宮要見陛下!”
徐言抬起手,進來兩個內侍,一人捧著鴆酒,一人捧著白綾,躬身走至徐言身後。
皇後身後的侍女變了臉色,一雙手緊緊扯住手絹,皇後神色微變,眼神自下而上劃過,停在徐言的臉上,徐徐開口。
“本宮要見陛下!”
徐言悠閒的踱步至皇後對麵,未詢問,徑直坐下,笑道。
“臣以為,陛下的旨意,娘娘已經清楚了。”
皇後忽得笑了,走近徐言,塗滿了豔紅豆蔻的手輕搭在徐言肩頭,俯下身,輕聲道。
“你忘了你以前是怎麼伺候本宮的了?”
徐言臉色猛地沉了下來,皇後卻依舊平穩的說著。
“你忘了你是怎麼去的明政殿了嗎?”
“你說說,陛下知道此事會怎麼做?”
徐言抬頭看著皇後,麵容妍麗,朱釵華美,然再精美的妝容也遮掩不住眼下的烏青。她笑,眼底卻藏著恐懼,眼神鋒利,卻隱現慌亂。
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
徐言也朝她笑了
他這一笑皇後心裡反而怕了起來,她竟發現,自己好似從未認清過眼前這個笑容溫和的人。
以前的徐言雖然偶有野心露出,但她並不在意。相反,她覺得有野心的人,反而容易被控製,長久的為自己所用。她看中他做事周全果斷的能力,說話滴水不漏的謹慎……她把他推薦給了皇帝,本意是想讓他成為自己的眼睛,卻沒想到,成了一把刺向自己的尖刀。他一直在助皇帝除掉自己,他甚至在自己在皇帝身邊站穩了腳跟後,立刻就搭上了太子。
皇後的臉色逐漸變得狠戾起來,死死的盯著徐言,眼裡是刻骨的怨毒,聲音也帶了微微的顫抖。
“徐言,你還在坤寧宮的時候,就在為皇帝賣命了嗎?”
徐言微微挑眉,笑著道。
“皇後娘娘果然聰慧過人。”
這一句聰慧過人極大的諷刺了皇後,她身子不受控製的後退了兩步,麵色因過度震驚而變得僵硬,她雙眼瞪得圓圓的,良久才開了口。
“原來,你從一開始,就是帶著目的接近本宮的!”
徐言仍舊穩穩當當的坐在圈椅上,嘴角含笑看著她。
皇後一邊搖頭,一邊走向他,那張精致美豔的臉上掛滿了淚痕,她蹲在地上,雙手緊緊抓住徐言的大腿,抬頭仰視著他,淒然道。
“徐言,你在坤寧宮的時候,本宮待你如何你不知嗎?整個坤寧宮,除了本宮,誰能越過你?你不能,不能這麼對本宮!”
徐言臉上的笑意冷了下來,麵色如霜,氣息凝滯,慢慢站起身來,向後退了一步,隨後蹲下身凝視著皇後,溫和道。
“是呀,皇後娘娘待我極好,威逼利誘,打壓重責以圖達到自己的目的。許我蠅頭小利,待我如同芻狗!”
皇後愣愣的看著徐言,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徐言諷笑一聲,仍舊溫和的問皇後。
“娘娘把臣當做什麼呢?供您發泄欲火的私物嗎?還是一個調劑逗樂的寵物?您又為何,覺得臣還該對您感恩戴德?”
皇後怔怔的搖頭,伸出手還欲扯上徐言的衣擺,卻被徐言厭惡的躲過。天之驕女,身份尊貴,體麵榮華了一生的女人,何時這樣卑微過。然而她仍舊帶著一絲期望的轉過身,麵朝那個背對著自己,甚至連一個眼神都不願分給自己的男子,卑微祈求。
“你是這樣認為的嗎?徐言?”
……
“是,是本宮逼迫的你,可那麼久的相處,你就沒有一絲情感嗎?我們,親密了那麼久……”
話還未說完,一直手就扼住了她的咽喉,讓她的聲音阻塞在咽喉深處。而徐言,麵色狠戾,眼裡迸發出淩厲的殺氣,周身散發出的戾氣籠罩了整個大殿。皇後甚至聽到了牙齒摩擦的聲音,他真的,恨到了極點,也恥辱到了極點。以至於他說話的語氣,都讓皇後顫栗不已。
“你再多說一個字,我讓你生不如死!”
咽喉處的窒息愈來愈強烈,皇後慌亂的伸出手去扯徐言的衣袖,然而如何用力都是徒勞,喉間的手越收越緊,能呼吸到的空氣也越來越少,她就如同脫離了海岸,無力掙紮的魚兒,惶恐的等待著死亡來臨。就在她覺得完全無法呼吸之際,那雙手忽的鬆了,她失力的躺在地上,貪婪的呼吸著新鮮的空氣,眼睛因為巨大力量的桎梏而變得猩紅。她順著地麵往上,看向那隻乾淨修長的手,那隻曾經讓她歡愉到無法自拔,如今卻差點要了她的命的手,募得笑了起來。
“徐言,你覺得臟嗎?你覺得屈辱嗎?所以你急著,急著要殺了本宮,所以你攀上了太子,是嗎?”
徐言負手而立,冷眼看著她,不發一言。
皇後捂著脖子,坐直身子,想要儘量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麼狼狽。
“徐言,我隻有一個請求,讓我去見陛下,你念在我向皇帝舉薦你去明政殿的份上,幫我這一次。”
徐言蹲下身,理了理她散亂的發絲,極儘溫柔的朝她道。
“娘娘,陛下為何要讓臣來監刑,您當真不明白嗎。”
怎麼會不明白,她隻不過是,想要再為自己求一個生的機會。
“徐言,讓我見見他,求你。”
徐言從衣袖裡取出一枚黑色的藥丸,慢慢送入她的嘴前。
皇後臉色募得一變,震驚著往後退,徐言就這樣慢慢的往前,慢慢跟著她的步伐。眉眼含笑,步伐優雅,直至她後背貼到桌案上,這一場捕捉獵物的行動方結束。他撩開衣擺,緩慢蹲下,一雙手捏住皇後下巴,略一使勁,嘴巴就自動張開,另一隻手緩緩的將藥丸送入口中,再合上嘴巴,將下巴往上一提,隻見喉間微微滾動,藥丸已經吞入腹中。
森冷的聲音在皇後耳畔響起。
“臣最後,再伺候娘娘一次。”
皇後大力的推開他,用手去抓喉嚨,然而除了吐出一攤汙穢之物,皆是徒勞。她猙獰著一張臉抬頭瞪著徐言,目眥儘裂,聲音逐漸沙啞。
“你敢違抗聖旨?!”
“不敢,臣給娘娘吃的,不過是讓您不能說話的藥,陛下的旨意是讓娘娘在鴆酒和白綾之中自選,臣不敢違背聖意。”
話剛說完,皇後隻覺得喉間一陣灼熱疼痛,她想要呼痛卻怎麼也說不出個完整的話來,隻能含混的發出一些零星的聲音。
徐言不再看她,轉過身朝方才皇後坐著的地方走去。伺候皇後的侍女一直站在原地,不敢挪動分毫,整個人因為過度恐懼而劇烈的顫抖著,這樣冷的天氣額前都浸出了汗珠,看起來好不狼狽。她此刻多想自己是個透明人,多想徐言能忘記她的存在,然而事與願違,徐言,正朝她走來。
他走的不快不慢,房間不大,不過三兩步就走到了她的麵前,如幽靈般陰森的聲音再次響起。
“怎麼辦呢,都被你聽到了。”
侍女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聲又重又急,哭的聲嘶力竭。
“奴婢什麼都沒聽到,什麼都沒聽到,求徐掌印饒過奴婢吧!”
……
昭陽和王瑞安踏進坤寧宮的時候正巧碰到兩個太監抬著一具蓋了白布的屍體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昭陽有些疑惑,正想上前詢問,就被王瑞安叫住。
“殿下,時間緊迫!”
昭陽想著一會兒問徐言也可,便收回了視線,繼續往前。
徐言坐在皇後寢宮外的梧桐樹下,神色平靜隨和,身上不見絲毫戾氣,此刻正看著昭陽的方向。眉目含笑,嘴角微揚,漫天飛舞的火紅不及他一襲素淡青衣,宛如翩翩公子,一舉一動皆可入畫。
昭陽一身雪白,巴掌大的臉如同被仙人雕刻過一般,粉雕玉琢,就嵌在白色的大氅裡麵,正凝目看著他,疾步走來。
徐言慢慢起身行禮。
“皇後就在裡麵,殿下若是有什麼想做的,就去吧,隻不過她受了刺激,沒法開口說話了。”
昭陽顯然對此話存疑,皺著眉頭問道。
“不能說話了?”
徐言點點頭,平靜道。
“嗯,這樣也好,滿嘴汙言穢語,莫要汙了殿下的耳朵。”
昭陽就是再怎麼遲鈍也明白此事是徐言所為。
徐言曾經是皇後宮裡的人,昭陽也聽過不少關於他和皇後的傳聞,想是怕自己聽到什麼不好聽的話,才會弄啞了她。昭陽的腦海中又浮現出剛剛抬出去的那具屍體,不用想,肯定也是徐言所為。
這宮裡糊塗的事不少,但敢當著她的麵做得如此大膽的,徐言還是第一人。昭陽雖不想為皇後作勢,但徐言如此大膽,自己便必須要敲打敲打才行。她換上一副嚴肅的神色,皺著眉頭嗬斥他。
“徐掌印是越來越沒有將孤放在眼裡了。”
徐言早料到會有這一出,不疾不徐的跪下身請罪。
“臣知罪,但憑殿下發落。”
“就在此處跪著吧,跪倒天黑方可起。”
“是。”
答應的乾脆利落,昭陽也不再停留,轉身進了皇後寢殿。
直至昭陽背影消失不見,徐言還在回味她方才那個模樣。嘟著一張小臉,瞪著一雙圓圓的眼睛,語氣也不儘凶狠,那模樣對他毫無殺傷力,反而讓他有種想要上手去捏捏那張柔嫩白滑的小臉的衝動。意識到自己越想越歪的時候,徐言生生斷了念頭,強迫自己內心歸於平靜。
王瑞安安安靜靜的退至一旁,埋著腦袋做鵪鶉。奇了怪了,以他乾爹那眼高於頂,膽大於天的秉性,怎麼就跪了?不得跟小太子你來我往一番嗎?今日怎麼這般膽小?難道是看著皇帝不行了提前討好太子?
不過不管什麼原因,他都不敢杵在他跟前顯眼,免得無辜受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