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
上個時空舅舅已經離世,再次看到老人,李哲心中唏噓不已。
舅舅也是個苦命人,六十年代初娶了一個下鄉女知青,也就是李哲舅媽,婚後生了一兒一女。
李哲舅媽娘家成分不好,六十年代末準備去香江投奔親戚,舅媽想帶著孩子和舅舅一起走,但李哲姥爺和姥娘不同意。
舅舅是個孝順的人,在兩個老人的哀求下心軟了,擔心自己走了沒人照顧父母。
舅媽隻能帶著兩個孩子離開,結果半路被李哲姥爺攔住了,她可以走,孩子不能走,一番掰扯舅媽帶走了女兒,表哥王建軍被搶回來了。
打那之後,一家四口天各一方,姥娘也找過媒人,想給舅舅再說個媳婦,但舅舅死活不同意,這麼多年一個人帶著孩子過。
直到舅舅去世,還牽掛著遠赴香江的妻女,卻始終未能再見。
一家人簡單寒暄後,準備吃晚飯。
“今兒個人齊,咱們喝點好的,老二,把你買的汾酒拿出來,讓你舅嘗嘗。”老李這話看似對兒子說,但李哲向來是個省心的,哪會知道汾酒放哪了。
所以,老李這話實際上是對王秀英說的,隻是借兒子的口轉達。
王榮生擺擺手,“彆拿了,那酒太貴,我喝不慣,散酒就挺好的。”
李哲拿起酒桶,給眾人倒滿。
今早,李哲去代銷店買了一隻雞和五斤散酒,以後家裡用人,少不了酒肉。
李衛東、王建軍、趙鐵柱幫忙乾活,肯定不會要工錢,他能做的就是讓大家吃好喝好,在飲食上找補。
再一個他自己也嘴饞,上輩子是個無肉不歡的人,突然回到這個年代,這苦日子是真不習慣,一天不吃肉就不得勁。
王秀英招呼眾人,“都嘗嘗雞肉,這隻雞又大又肥,燉的老香了。”
老李帶頭,“來來,都動筷子。咱自家人,都彆客氣。”
李哲夾起一塊帶皮的雞肉,吃了一口,又香又嫩,有嚼勁,確實好吃。
撂下筷子,老李提議大家端一個,一杯散酒下肚,這氛圍就來了。
談起了今天乾活的事,李哲也借著這個機會,敬了大家一杯酒,感謝大家幫忙。
王榮生放下酒杯,順勢問道,“小哲,你爹娘都不同意建大棚,你到底是咋想的?”
“我就是想乾點營生,多掙點錢,讓家裡人都過上好日子。”
“你想的不賴,可信用社的錢燙手,這個大棚也沒人弄過,想沒想過賠了咋辦?”不等李哲回話,王榮生接著說,“要俺說,今年彆整那麼大,先造個百八十平米的暖棚,要是真能掙錢,明年再修個大的,咋樣?”
王秀英忙接茬,“你舅說的在理,六百平的大棚花六千塊錢,一百平的隻要一千,哪怕賠了,咱使使勁也能還上。”她用胳膊肘拱了拱丈夫,“老李,你說哩。”
老李撂下筷子,點點頭,“是這麼個理。”
李哲想了想說道,“舅,你說的辦法,我也想過。
但這種辦法適用於成熟行業,比如說開飯館,先乾個小的,有經驗了,再開大飯店。
蔬菜大棚是個新行業,以前沒人做過,有風險,也有紅利,紅利期做的越大,掙錢越多;等紅利期過了,也就能賺個辛苦費。”
王秀英道,“啥紅利不紅利的,不就是晚一年嗎?”
“娘,賣玉米的事您忘了?你今兒個能賣,人家明兒個也能賣。一天時間市場就能大變樣,何況是一年。
種蔬菜大棚是個技術活,可也不是就我一個人會,今年我種大棚賺錢了,明年肯定有人跟著種,那又是一個價……能不能成事就看今年了。”李哲不會隻種一畝蔬菜大棚,隻要能搞到錢,他就會擴大規模。
王榮生看著眉宇間與自己有幾分神似的外甥,仿佛想起了年輕的自己,“打定主意了?”
李哲認真的說,“定了。”
“哪怕你爹娘反對,你也要乾?”
“舅,人這一輩子機會不多,能遇到是我的福氣,不管是賠是賺,至少我奮鬥過,我認。”
“賠了也不後悔?”
“不後悔。”
王榮生捏著酒盅滋溜了一口,“你比舅主意正。”
王榮生不再提種大棚的事,接連喝了幾杯酒,多了幾分醉意。
王秀英看著哥哥有些不對,夾了一筷子雞肉,“哥,吃點菜,少喝點酒。”
“不礙事。”王榮生搖搖頭,緩了緩,繼續說,“老二,你打定主意了,那就好好乾,彆留下遺憾。”
“舅,我聽你的。”
“行,你們接著喝,俺得回去睡會。”王榮生站起身,有些搖晃,王建軍趕忙扶住他。
眾人起身送他,王榮生伸手阻攔,“建軍送俺就行了,你們接著吃。”
王秀英跟著走了出來,“哥,你咋的啦?身子沒事吧?”
王榮生擺擺手,“上了歲數,一喝就上頭。老二是個有主意的。既然勸不動,咱也不能拖後腿,要不孩子得怨咱一輩子。你的脾氣哥知道,聽哥一句,彆跟孩子犟,回吧。”王榮生坐到自行車後麵,爺倆離開了。
王秀英輕歎一聲,目送兩人離去。
路上,王建軍關心道,“爹,你是不是喝的急了,哪不舒服?”
“沒有。”王榮生突然攥住兒子衣裳,“軍兒,你怨爹嗎?”
王建軍胳膊顫一下,父親沒明說,但他知道父親問的是啥,“過去這麼多年,早忘了。”
一路上,爺倆都沒再說什麼。
回到家,王建軍將父親扶到炕邊,脫了鞋,“你躺會,我去煮點小米粥。”
王榮生躺倒在炕上,眼角滑落一滴淚水,喃呢道,“俺悔啊……”
……
晚上,西屋。
李哲坐在炕沿上泡腳,老李掀開門簾走進來,瞅了兒子一眼,“今兒個累著啦。”
“有點,爹,你也泡泡腳,壺裡有熱水。”李哲打了個哈欠。
“俺還行,沒咋乾力氣活。來,給你捶兩下。”老李上炕,坐在李哲身後,捏捏肩膀、敲敲背。
“輕點。”李哲疼得直抽涼氣。
“疼才有用,忍著。”
老李敲打了一會,停下手,“咋樣,鬆快沒?”
李哲活動了一下肩膀,“不賴。”
“哼,你小子就是欠打。”老李哼了一聲,也出溜到炕沿邊,跟李哲並排坐在一起,“跟你合計點事。”
“啥事?”
“俺記得你說過,建大棚的要用水泥立柱和竹竿,打算啥時候買?知道咋買嗎?”
李哲上輩子也買過這些材料,不過那都十幾年後了,現在還真沒頭緒,“爹,你有啥想法?”
“以前俺在建築隊乾的時候,沒少用這些東西,好壞一眼就能瞧出來,你要沒頭緒,俺幫你跑趟腿。”
“那敢情好,地裡剛施工,我也離不開。明天讓柱子用馬車拉你去。”
“不用,俺騎自行車去。”
“明早我給你拿點錢,如果合適,就定下來。”
“行,洗完腳早點睡,我回屋了。”老李起身,趿拉著鞋往外走。
李哲笑了,他爹習慣被事推著走,主動的攬事不多見。事有反常必有因……
東屋傳來爹娘壓著嗓的嘀咕聲,李哲隱約猜到,八成是娘背後發力。
換句話說,娘也轉變態度,支持自己建大棚了。
好事。
一家人擰成一股繩,勁往一處使,才能發揮最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