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禾掀桌了。
實際意義上的。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李道宗竟然會拿“胡無人”出來。
自從上一次李世民將這首詩廣而告之後,溫禾就儘量不在公開場合說這首詩。
實在是他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最近長安內也不再說起這件事情了。
沒想到李道宗竟然在這裡有提起。
這望春樓乃是風月場所,每日不知來去多少文人墨客,所以很多人都會在此寫詩,以此讓自己揚名。
就比如三樓的長孫衝,他在這寫詩,讓人編曲歌姬唱詞,不日長安城內便會開始流傳出他的詩詞來。
這其實和後世的所謂推廣相差無幾。
隻不過這個時代,信息流傳的慢了一些。
“小娃娃,你彆不好意思啊,某這可是為你揚名啊。”李道宗以為溫禾是害羞了。
後者隻覺得無奈,瞪著他咬著後槽牙說道:“我可真得謝謝你啊。”
“無需客氣,這都是某應該做的。”
也就是李道宗不知道“你大爺”這句話的意義。
溫禾無奈的歎了口氣。
而此刻。
在三樓的長孫衝臉色有些凝重。
“胡無人,這不是那個田舍兒作的嘛?阿耶之前還會說他是拾人牙慧,根本沒有真學實才。”
“不會吧,那溫禾不是才十歲嘛,可剛才那人的嗓音渾厚,不像是孩童的聲音?”
方才那開口嗬斥的青年,疑惑道。
長孫衝點了點頭,隨即衝著二樓方向說道:“據某所知,這胡無人乃是高陽縣子溫禾所作,足下來此地,用他人之詩,未免有些厚顏了吧。”
這是在罵李道宗不要臉。
不過這話說的確實沒錯,他確實有點不要臉了。
“嘉穎啊,你看看這長孫衝,竟然如此囂張,你可要幫著阿兄出出頭啊。”
李道宗竟然沒有回擊,而是轉頭向著溫禾求道。
後者眼眸微眯,望著有些諂媚的李道宗。
“你和長孫無忌有仇?”
“沒有,怎麼會,某和他哪裡有仇了。”
“那你乾嘛特意拉我過來,對付長孫衝?”
真以為他是個孩子啊。
這麼明顯的事,真當他看不出來啊。
李道宗分明就是知道長孫衝今日會來,所以特意讓帶來他這的。
還美名其曰什麼詩會。
“嗬嗬,這事吧,其實呢,應該怎麼說呢。”
他這吞吞吐吐的遮掩實在太明顯了。
溫禾白了他一眼,起身就要走,李道宗見狀連忙拉住了他的衣袖。
“好好好,某的好賢弟啊,上一次某來這作了一首詩,卻被這長孫衝身邊的一個小子,給壓了下去。”
“當時要不是有人攔著,本王定然要將他二人痛揍一頓,不過嘛此乃文事,若是用武力倒是落了下乘了。”
也虧得他知道,不能動武。
不過李道宗的文采還是不錯的,之前在會州做的那首詩,也還算拿得出手。
長孫衝今年才十五歲,他日後雖然是負責宮廷禮樂的,但那也是以後的事。
不知道他身旁的那個人是誰,竟然能夠輕而易舉的碾壓李道宗。
“你可知道他是誰啊?”
“忘了,隻記得好像叫上官什麼的。”
“上官?”
溫禾凝著眉,倒是想到了一個人,不過她現在還沒有投胎吧。
她父親……
“上官儀?”
溫禾赫然想起他來。
“哦,對對對,你也聽說過他?”李道宗有些吃驚。
沒想到溫禾平日裡深居簡出的,竟然也知道長安內的事情。
“嗬嗬,我可太知道他了。”
一個牆頭草、冤大頭。
麟德元年,武妹妹,也不知道因為啥,突然引道士入宮,行厭勝之術,被宦官王伏勝告發。
當時,唐高宗常被武則天壓製,對她已有不滿,意欲將她廢為庶人,便密召上官儀商議。
上官儀道:“皇後專橫,海內失望,應廢黜以順人心。”
高宗便命他起草廢後詔書。武則天得到消息,向高宗申訴辯解。
高宗又不忍廢後,因怕武後怨怒,便道:“這都是上官儀教我的。”
不過這件事情,很有可能是被人誣陷的。
因為武妹妹沒有任何的動機。
另外,這一係列的事情,和當年漢武帝時期的巫蠱案,如出一轍。
而這件事情也讓武妹妹恨上了上官儀。
同年,武妹妹指使親信許敬宗,誣陷上官儀、王伏勝勾結廢太子李忠,圖謀叛逆。
上官儀曾在李忠的陳王府擔任諮議參軍,與王伏勝一同侍奉過李忠,因此遭到誣陷。
不久,上官儀下獄,與兒子上官庭芝、王伏勝一同被處死,家產抄沒,李忠被賜死於貶所。
不過相比較於上官儀在後世的名氣,他那孫女,似乎要更高一籌。
上官儀遇害時,孫女上官婉兒尚在繈褓,與母親鄭氏一同被沒入掖庭,充為官婢。
她生性聰穎,逐漸得到武妹妹的重用,被引為親信女官,掌管宮中製誥。
後世也有傳言,她和武妹妹之間,有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還專門為武妹妹挑選男寵。
溫禾剛才聽到“上官”二字的時候,第一個念頭想到的便是上官婉兒。
也多虧了這位好孫女,上官儀後來才得以平反。
現在算算時間,他應該才十八歲吧。
溫禾記得上官儀是科舉出仕的。
對了,李世民剛剛登基,等改元之後,應該就會舉辦春闈,到時候上官儀肯定會參加。
那他跟著長孫衝,想來是他家長輩,特意讓他和長孫家拉近關係。
“小娃娃,你想什麼呢。”
李道宗看他在發呆,輕輕的推了一把他。
溫禾回過神來“啊”了一聲,隨即淡淡的回了一句:“沒什麼,那上官儀確實是個文采斐然的,你還是退一步吧,正所謂退一步海闊天空。”
“怎麼足下是覺得羞愧了?”
就在這時,三樓赫然傳來一聲譏笑。
“也是,那胡無人雖然作的妙,可某卻知道,不過是那溫禾拾人牙慧,也不知是從何處抄來的無名之作,他一個區區田舍兒,賤民之後,爾等真的相信他能作出如此大作。”
“我去你大爺的,長孫衝你腦子被驢踢了吧,還是你娘生你的時候把你扔了,把胎盤留下了吧,我你日”
看著突然一腳將屏風踢飛的溫禾,李道宗站在那愣了好久。
說好的退一步海闊天空呢?
這出口成臟的本事,厲害啊。
即便是那市井惡少,和他此刻比起來,都感覺文明許多。
三樓的長孫衝麵色鐵青,瞪著溫禾渾身顫抖。
“某殺了你!”
他猛然暴起,拿著一個胡凳就朝著下麵扔來。
可惜他那力氣,根本砸不到溫禾。
“你要殺了誰?”
李道宗赫然來到溫禾的身旁,看到他,三樓的長孫衝和上官儀,這才麵色一變。
不過剛才溫禾那麼羞辱長孫衝,他此刻自然也不會顧及李道宗的顏麵。
“任城王,方才是我等失禮,可這小兒竟然如此侮辱某和家慈、家嚴,他實在該死!”
長孫衝恨不到此刻手裡有把刀,衝上去將溫禾大卸八塊。
“你方才羞辱他的時候,怎麼不想著自己該死,一口一個賤民之後,他乃高陽縣子,而你算什麼東西!”
李道宗怒目而視。
溫禾有爵位有官職,雖然出身不高,但那些世家哪個不敬他三分,他結交的人哪一個不是朝中重臣。
就長孫衝這個依靠著長孫無忌,得了個閒散主事,竟然也敢在這辱罵溫禾。
禮部主事看是有實權,可一般關於外事,都是鴻臚寺負責。
至多是在議事上,負責一些雜事。
平日裡空閒的很。
否則這個時候長孫衝也不可能會出現在你這裡。
而他這樣的身份,竟然還敢大放厥詞。
要不是隔著一段距離,李道宗早就出手教訓了。
“他是溫禾!”
長孫衝這才意識到。
而他身旁的上官儀更是吃驚的瞪圓了眼睛。
在他們這個圈子,背後說人壞話不算什麼,誰還沒有罵過人。
可你當著彆人的麵,一輪他的出身。
還是如今皇帝陛下麵前最紅的人。
“此事某說的有何錯,你溫禾農家出身,如今幸進,竟然還厚顏求娶郡主,實在無恥!”
長孫衝不願意低頭。
如今這麼多人看著,他今日若是低頭了,那麼明日全長安的人都會知道。
所以哪怕是得罪了李道宗,他也隻能硬著頭皮了。
大不了回去之後,被阿耶責罰一頓就是了。
不過他也確實恨溫禾。
他阿耶早就和他說過,日後他家定然會和陛下聯姻。
以他長孫家嫡長子的身份,隻有李麗質配的上他,年歲也正好相仿。
然而突然出現了一個溫禾。
此乃奪妻之恨。
溫禾沉默著,沿著階梯朝著上麵走去。
李道宗蹙眉,隨即跟在他的身後。
“如何,你這粗鄙之人還想動手,彆以為你深得陛下恩寵便可以肆無忌憚,家父乃皇後兄長,當朝國舅,某,你,你要作甚!”
長孫衝驚愕的發現,走上三樓的溫禾,手裡提著一根木棍。
他身後的護衛當即握住了刀柄,護了上來。
一樓的那老鴇見狀,三魂嚇去了二魂。
這些人她可都惹不起啊。
任何一方在她這裡出了事,她可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慢動手,慢動手啊,此地乃文雅之地,莫要動武啊。”
這老鴇喊了一聲。
周圍不少人都起了心思。
如今長孫無忌正是火熱,他們自然也想巴結巴結長孫衝。
此刻見溫禾動手,當即便有人抬頭嗬斥道。
“住手,你乃朝中勳爵,怎麼可在這光天化日之下鬨事,此地乃談風弄月之地,若是你不服長孫郎君,何不和他比比文采!”
那人說完,還略有得意,覺得自己肯定能讓溫禾羞愧。
而周圍人也不禁投去了讚揚的目光。
“說的有道理。”
“正是如此,方才高陽縣子粗鄙之語,簡直不堪入耳,這讓我等也不得不疑惑,那首胡無人是否是其所作。”
“嗬,所以你們的意思是,陛下欺騙你們了?”一聲冷笑從三樓傳來。
隻見溫禾低頭掃視著下麵議論的那些人。
胡無人之所以在長安傳來開,那是李世民下的旨。
方才還在那振振有詞的眾人,頓時大吃一驚。
連忙低下了頭。
“如此也隻能說明,是陛下被你欺騙了!”
就在這時,隻聽長孫衝指責道。
溫禾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忽然和善的笑了起來:“長孫家那麼富裕,你家的醫者醫術應該很高明吧?”
“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長孫衝嘴角不住的抽搐了一下。
“任城王,您乃郡王之身,難不成要以大欺小?”一旁的上官儀站了出來,對李道宗質問道。
他和長孫衝都以為,李道宗是溫禾故意帶上來為他撐腰的。
他們自然不怕溫禾,一個十歲的孩子而已。
但若是李道宗為他出頭,他們兩個加起來也不夠前者一隻手。
“你是從哪跑出來的蛆蟲,本王動手了嘛,要你在這多嘴!”
李道宗本就看不慣上官儀,這一聲喝罵,讓後者頓時怔住了。
“你不幫他?”
長孫衝一喜,當即推開麵前的護衛,朝著溫禾走去。
他十歲便開始習武,每日都跟著家中請來的護院練拳。
對付不了李道宗,他還對付不了溫禾嗎?
“你好像很看不起我啊?”溫禾笑著望著他。
“區區一個田舍兒,隻怕六藝都沒學過吧,不過就是占著……啊!”
長孫衝話還沒說完,溫禾突然一個箭步衝了上去,朝著他的膝蓋便重重的揮了一棍。
前者頓時感覺一陣劇烈的疼痛,身體猛然向下縮,就在這時,溫禾猛然一躍,用膝蓋狠狠的頂到他的臉上。
長孫衝身體赫然向著後麵倒了下去。
溫禾當即踩到他的身上,拿著木棍就衝著他的頭砸了下去。
長孫衝身後的護衛甚至都沒反應過來,等他們意識到的時候,李道宗已經擋在他們麵前了。
“六藝是吧,文采好是吧,家裡有錢有勢是吧!”
“嘶,夠狠。”
李道宗不禁嘖嘖稱奇。
而一旁的上官儀失神了片刻,當即大喊:“護衛,護衛啊!
正當他們即將衝上三樓時,隻見樓梯口赫然站著一位更凶惡的人。
“本王在這,你們誰上來?”
李道宗緊了緊袖口,衝著他們招了招手。
那些護衛頓時進退兩難。
隻能聽著樓上長孫衝那淒厲的慘叫聲,乾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