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寅時三刻。
洛京九門齊開。
千乘華蓋碾碎殘雪，自八方長街彙向皇宮。
金玉車轍交織如棋枰，朱雀道上雷鳴不絕。
大虞皇宮，金殿之上。
一襲玄袍的虞帝高坐主位，下方群臣微微躬身行拜，唯有國師一人立於百官之前。
“今日大朝會，眾愛卿可暢所欲言……”
虞帝擺手讓眾人免禮，似乎很疲憊，假寐在龍椅之上。
下方群臣傳來輕微的嘩然聲，陛下是真的老了。
想虞帝年輕之時意氣風發，能與大劍仙暢飲三日，千杯不醉，如今卻是一副油儘燈枯的模樣，令人唏噓。
五皇子緩了片刻後，冷冽的目光瞥過幾位大臣。
那些被他拿捏了把柄，以及支持他的大臣們領會了這眼神後，微微動容，神情緊張。
“陛下，臣有事要奏！”
“如今天下亂象初顯，國師大人需治理天聖教，難以分心朝事，還請陛下以天下為重，再立太子，許監國之權！”
謝氏一位在大虞為官的大臣出列，沉聲奏道。
他是謝氏族長嫡子，也是五皇子和九皇子的舅舅，還是以謝氏為首的文官集團領袖。
這位朝中巨擘開口，讓一些不參與黨爭的臣子們神色大驚，此番狂言與逼宮何異？
這不就是說虞帝已經老了，逼他定下新的繼承人嗎？
這件事上虞帝沒有太多選擇權，大族有兵權，有人脈，臣子也各有心思，坐在那個位置上，也並不是什麼事都能決定。
更多時候，命令到了下麵，就是一張白紙。
尤其是虞帝，常年癡迷於棋道，早就被架空。
謝氏嫡子開口，朝中竟無一反對之聲。
甚至越來越多的朝臣站了出來，異口同聲道：
“還請陛下以天下為重，再立太子，許監國之權！”
逼宮的人中甚至還有天聖教的高層，和皇室宗族的人。
整個大虞朝堂之上，此刻隻有這一道聲音。
五皇子閉上眼睛享受著一切，無比的神清氣爽。
多年夙願，終於，終於就要完成了。
此時此刻，他仿佛已經坐上了那金龍寶座。
享受著群臣跪拜，仙佛禮敬的敬畏的目光。
“朕是該退了。”
虞帝平靜的聲音，讓下方的群臣心中一顫。
若是大怒嗬斥，他們或許還能接受，偏偏這樣的平靜，讓他感到莫名的害怕。
“無需再立太子，朕的這個位置該換新人來坐了。”
此話一出，群臣嘩然。
有人心虛，有人大喜。
虞帝古井無波的目光隨之落在五皇子身上。
五皇子抬眸，渾然不懼。
父皇知道此番逼宮的幕後主使是他又能如何？
直接讓出帝位，是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父皇這時候示弱，能避免很多的流血事件，保存大虞的國力，也能讓他安享晚年。
“大虞新帝……”
五皇子目光炯炯，等著虞帝說出的他的名字。
虞帝沉默片刻。
目光柔和下來。
如口含天憲，不容置疑的緩緩道：
“朕退位之後，大虞皇帝位由皇子……薑玄羽繼承！”
話音落下，群臣再次嘩然。
更如晴天霹靂般在五皇子耳邊炸響，他一臉不可置信。
父皇瘋了嗎？為什麼不願給他一個正統的名分？
選九弟除了讓大虞內亂，兄弟相殘能有什麼好結果？
他那蠢弟弟就是使儘渾身解數，也不是他的對手。
而薑玄羽也愣住了，他沒想到父皇會指定自己。
他從始至終都沒想過當皇帝，他覺得自己沒那個能力。
大虞積弊已深，需要的不是一個善良的明主，
而是一個有鐵血手腕能挽狂瀾於既倒的雄主！
“蕭兄說，你可以。”
觀禮的李踏仙伸手放在薑玄羽的肩頭，語氣認真。
人是會改變的。
在他看到的那個比輪回洞天更加波瀾壯闊的九玄天下裡，九皇子以身入局，忍辱負重，甚至敢算計大炎太子。
雖然最後身死，但他的目的達到了，太子也死了。
誰能說事後的發生一切，就沒有他的影子呢？
“陛下英明。”
楚玄音此刻也站了出來，聲音平靜的回應道。
五皇子呼吸變得粗重，目光仿佛能殺人，死死地盯著天聖教同國師一起表態的人。
如今看來，白冥那老東西是反水了！他怎麼敢的？
就不怕事情成不了，自己稱帝後找他清算嗎？
光一個天聖教可還左右不了朝局！
然而此刻。
琅琊王氏在大虞為官的人也紛紛恭聲道：
“陛下英明！”
謝氏家主嫡長子見狀，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五皇子是他外甥，九皇子一樣也是他外甥，誰當皇帝不都一樣嗎？
他何必要因此得罪朝中其他人呢？
況且，五皇子野心太大，是頭喂不飽的餓狼，哪天說不定還會反噬自己。
相比之下，他覺得虞帝非常英明，九皇子性格溫順，簡直就是他夢中明主。
“陛下英明！”
連那些被五皇子拿著把柄的臣子們也都齊聲恭賀。
不僅是因為這時候跳出來反對容易成為眾矢之的。
更關鍵的是五皇子將他們的把柄都交給了天聖教。
伸頭縮頭都是一刀，這把柄也就沒用了。
“父皇英明！”
其他皇子們相視一笑，似乎很是滿意這個結果。
他們權力都被老五架空了，以前一直被老五壓著，現在看到老五吃癟，格外的爽。
見朝中上下都是一個聲音，五皇子氣極反笑。
“倒是本王燈下黑了。”
“本王預想過無數意外，唯獨沒有將你這天真愚蠢的家夥視為威脅……”
哪有想奪嫡的皇子，什麼都不管，直接遠離權力中心跑去南疆學蠱術的？朝中就是有人想投靠他都找不到門路。
“藏的這麼深，你背後的人到底是誰？”
五皇子冷冷盯著薑玄羽質問道。
“五哥，你想錯了，我背後隻有父皇和大虞蒼生。”
薑玄羽隨口一答後，又道，“如果一定要問朝堂上有誰在幫我，五哥你見過的。”
“當初，我想讓蕭先生輔佐五哥……”
“不要說了！”
五皇子臉色陰沉的可怕，他不明白了，一個騙人傳說而已，為什麼會變成真的？
如果當初，他接納了九弟的引薦，又會是怎樣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