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頭很厲害,稍微往下偏移一分便釘在了房嬤嬤的後腦勺。
她嚇出了一身冷汗,回頭去看,隻見月光下,馬背上的人逆著光,看不清麵容。
弓弩卻依舊對準她。
“今日誰敢帶她們離開,便隻能血濺當場了。”
女子的聲音很冷,隱隱帶著殺氣,讓人不寒而栗。
房嬤嬤還想讓侍衛強來,卻發現對方的人不在少數,這樣硬碰硬,她們隻會吃虧,當下便決定先走一步。
“夫人,讓她們離開的話,回去稟告皇後隻怕還會再來。”
衛平低聲道。
卿歡扯了扯嘴角,“那便來,難不成景和宮還能當眾搶人。”
房嬤嬤不敢多留,倉皇地帶著人離開。
戚夫人卻已然看清了來人,隻覺鼻腔一酸,對太夫人道,“是歡兒回來了。”
她如今懊悔從前種種,還擔心沒有機會挽救彌補,現下,便讓人趕緊回去燒水準備飯食。
……
膳堂裡,太夫人眼皮一跳,目不轉睛地看著麵前的一對婆媳。
嗯,現下是晚間,日頭沒有從西邊出來,但她這兒媳好似換了芯子。
戚夫人給卿歡夾菜,“你愛吃的,我這兒都記著呢,等宗權回來……”提起宗權,戚夫人眼底紅了紅,哽咽得未說得下去。
卿歡握著雙箸的手一頓,“婆母放心,他不會有事。”
“先吃飯,吃了飯你好好歇一晚,這府上你不能待著,得回去。”戚夫人說完,起身,不知忙了什麼。
等飯後,才知她是親自給潮兒縫製了幾件秋衫和鞋履。
連同潮兒落在慈念堂的幾件玩意兒一並裝在了小箱裡。
“府裡的事,你彆插手了,你跟宗權已經和離,你不需要蹚渾水。”戚夫人神色嚴肅。
卿歡心頭一跳,“所以一開始,婆母便知曉他要與我和離,這些日子,他日日不來棲雲院,也都是做戲,我與他夫妻數載,婆母也知曉我的性子,若走,今日便不會再回來。”
這話說得鏗鏘有力,也讓戚夫人知曉,她的心意。
戚夫人歎息道,“你又是何必。”
卿歡想多問,可戚夫人根本不說,隻一味地讓她離開,她便按下心思。
卻沒有想到,事情比她以為的還要棘手。
次日,城東便張貼了一張布告,說是戚家欺上瞞下,於二十七年前,用一個男嬰替換了戚夫人生下的女嬰。
若僅僅如此,倒不足以羈押戚修凜,而是當年的男嬰,是戚老將軍救下的敵國婦人之子。
一時間,掀起了軒然大波,京都城內沸反盈天。
而這布告之所以張貼得如此倉促,是那地牢裡的蘇成河瀕死之際,想通了,為了前程便要親自出堂指認戚家。
人群中,議論紛紛,但大多數百姓私下並不相信。
畢竟當年的老將軍,為了邊關百姓能吃上一口熱飯,更是連自己的俸祿都拿去買糧食。
即便是救下一個孩子,也隻能說明老將軍心善。
戴著帷帽的女子,在那布告前站了半晌,隨後壓低了帽簷轉身離開。
她一路去了城中一處小院,剛進去便摘下兜帽。
“卿歡姐,你可算回來了,我跟你說,陛下恐怕就這幾日了……”文薔看著穿著普通的卿歡,捂著嘴,低聲說道。
卿歡將兜帽放在石桌上,陛下大限將至,薨逝後,即便坐實了戚家的罪行,朝中的元老也不會輕易讓皇後處置戚家。
所以隻有在皇帝還未薨逝時,借著帝王之手,來震懾朝堂,狠狠地碾壓戚家。
卿歡沒說話,心裡已是萬分焦急,她起身,正要出門便看到趙明熠和溫時玉。
這兩人很少能一起出現,此刻,趙明熠更是急不可耐,想先進門,肩膀撞到了溫時玉。
後者不與他計較。
趙明熠火急火燎,“徐二,布告你看到了嗎?我這才知曉,宗權為何要與你和離……”
溫時玉擰了下眉頭,“和離?”
“咋了,就算和離,也跟你沒關係,你沒半點機會,彆想了。”趙明熠扭頭看他,視線在他身上,上下掃視,忍不住嗤之以鼻。
都什麼時候了,還打扮得光鮮亮麗,莫不是早就知曉徐二跟宗權和離,想來挖牆腳。
那可不行。
他走到徐二麵前,“宗權是為了你和潮兒,他寧願自己去死,也不想把你們牽扯進來。”
卿歡心中恍惚,卻依舊打起精神。
“我想知曉,他接下來打算如何做?”
溫時玉邁步進來,門外,是他帶來的侍衛,加上衛平那幾人,將小院護得瓷實。
“他以身涉險,作為棋子入局,所以你要做的就是據守後方,不要讓他分心。”
卿歡想知曉,如何入局,是否有生命危險。
溫時玉隻是看著她,神色已然說明一切。
當下要緊的就是轉移戚夫人和太夫人。
卿歡之前在江州,便曾經尋了個旦角假扮趙祈之,如今照樣如法炮製,尋了兩名身形體態相似之人,借以妝容輔助,又在臉上畫了膿瘡皰疹,說是感染了疾病。
抓捕她們的衙差見著兩人戴著帷帽,並不相信,上前掀開。
隻見“戚夫人”臉上紅紅點點,膿瘡還流出黃色的膿水。
把幾個衙差惡心得差點吐出來。
這才勉強蒙混過關。
……
長安街前,囚車載著戚家眾人去殿前受審。
路兩邊圍滿了百姓。
戚修凜身形高大,那囚車窄小,他卻依舊泰然如舊,英挺硬朗的麵上毫無波瀾,隻是麵上的傷口依舊。
幾日未曾梳洗,下頜胡渣清晰。
整個人說不出的落魄。
這樣的戚修凜,莫說百姓未曾見過,就連卿歡,也覺得陌生,她淹沒在人潮中,遙遙看著他挺拔的背脊。
不禁眼眶酸脹,到底沒能忍住,淚水滾滾而下。
許是察覺了什麼,戚修凜極力地側首,精準地看到立在角落的卿歡。
她穿著素雅的衣裙,覆麵紗,那雙他無數次夢到的雙眸噙著水光,麵紗已然被打濕了。
他握緊了拳頭,恨不能將她抱在懷裡好好安撫。
“看什麼,你如今可不再是曾經風光無限的戚國公了,隻不過是個階下囚。”押送的武將叫做劉懋(ao),曾與他有過節。
是在北境抵禦戎狄時,這將領罔顧軍令,為居功帶將士涉險,上百人險些被戎狄射殺。
戚修凜領兵營救,回了營地便將此人軍法處置,重打了三十軍棍,降為了參將。
後來他走通關係成為都督府的經曆司。
劉懋逮著機會,想一雪前恥,竟然不顧還是在押送,當著這麼多百姓的麵,揮舞了鞭子,狠狠地抽在了囚車上。
鞭尾掃過戚修凜的麵,擦出一道血痕。
卿歡怔住,下意識要衝出去,卻被人拉住。
“你現在出去,救不了他,反而會激怒了劉懋。”
溫時玉衝她搖搖頭。
卿歡聽著鞭子抽打聲,還有假扮戚夫人的旦角,佯裝出的痛哭聲,頓時心如刀絞。
她一把抓住溫時玉的袖口,“溫大人,能不能……”
溫時玉頷首,“放心,我來。”
遠處,戚修凜皺眉,無視那劉懋瘋狗一樣的發泄,反而將目光落在了卿歡和溫時玉身上。
他咬碎了牙,眼見著卿歡竟然去拉扯溫時玉的衣袖,心中更是酸得仿佛倒下一缸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