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嬉鬨了一會兒,金蓮道:“咱們到葡萄架那邊投壺玩去吧。”又把月琴跨在胳膊上,彈著《梁州序》後半截:
清宵思爽然,好涼天。瑤台月下清虛殿,神仙眷,開玳筵。重歡宴,任教玉漏催銀箭,水晶宮裡笙歌按。(合前)
光陰迅速如飛電,好良宵,意興闌珊,拚取歡娛歌聲喧。
兩人並肩而行,須臾,轉過池塘,掠過木香亭,從翡翠軒前穿過,到葡萄架下納涼,端的好一座葡萄架。但見:
四麵雕欄石畫,周圍翠葉深稠。迎眸霜色,如千枝紫彈墜流蘇:噴鼻秋香,似萬架綠雲垂繡帶。
真是個四時花木襯幽色,明月清風無價買。
二人到了架下,葡萄架下原來放著四個瓷涼墩,還有一把壺在旁邊。
金蓮把月琴放好,和西門慶投壺遊戲。
隻見春梅拿著酒,秋菊端著果盒,盒子上一碗冰鎮的果子。
金蓮道:“小妮子,你頭裡使性子走了,如何又回來了?”
春梅道:“叫人還往哪裡尋你們去呢,誰知驀地跑到這裡了。”
秋菊放下東西出去了。
西門慶揭開盒蓋,盒裡邊裝著八種細巧果菜,一小銀壺兒葡萄酒,兩個小金蓮盅兒,兩雙筷子。西門慶與婦人對麵坐著,投壺耍子。
須臾,過橋翎花,倒入飛雙雁,連科及第,二喬觀書,楊妃春睡,烏龍入洞,珍珠倒卷簾,投了十數壺。把婦人灌的醉了,不覺桃花上臉,秋波斜睨。
西門慶要吃五香藥酒,又叫春梅取酒去。
金蓮說道:“小油嘴兒,再央你一央兒,回房把涼席和枕頭取了來。我困的慌,這裡略躺躺兒。”
那春梅故作撒嬌,說道:“什麼啊,偏有這些支使人的,誰替你又拿去!”
西門慶道:“你不拿,叫秋菊抱了來,你拿酒就是了。”那春梅搖著頭兒去了。
過了一會兒,隻見秋菊兒抱了涼席枕頭來。
婦人吩咐:“放下鋪蓋,拽上花園門,回房裡看著,我叫你再來。”
那秋菊應諾,放下東西,直身走了。
這西門慶起身,脫下玉色裡衣兒,搭在欄杆上,逕往牡丹台畔花架下,小解去了。
回來見婦人早在架兒底下,鋪設涼席枕衾停當,脫的上下清涼,仰臥於席子之上,腳下穿著大紅鞋兒,手弄白紗扇兒搖涼。
西門慶看見,不覺滿臉笑容,於是乘著酒興,亦脫去上下衣……此處省略一萬字。
金蓮沒口子呼叫好大大不絕。
倆人正在美處,隻見春梅燙了酒來,一眼看見,把酒壺子放下,一直走到假山頂上臥雲亭那裡,搭伏著棋桌兒,弄棋子耍子。
西門慶抬頭看見,揮手兒叫他,不下來,說道:“小油嘴,我拿不下你來這大官人就白當了。”
於是撇下金蓮,大叉步從石階上走到亭子上來。那春梅早從右邊一條小道兒下去,打藏春塢雪洞兒裡穿過去,走到半中腰滴翠山叢、花木深處,欲待藏躲,不想被西門慶撞見,黑影裡攔腰抱住,說道:“小油嘴,我卻也抓著你了。”
遂輕輕抱到葡萄架下,笑道:“你且吃盅酒著。”一麵摟她坐在腿上,兩人一遞一口飲酒。
春梅見婦人還拴吊在葡萄架上,便說道:“不知你們甚麼套路!大青天白日裡,一時人來撞見,怪模怪樣的。”
西門慶問道:“花園門關上了不曾?”
春梅道:“我來時扣上了。”
西門慶道:“小油嘴,看我投個人工壺,名喚金彈打銀鵝,你瞧,若打中一彈,我吃一盅酒。”
於是從冰碗內取了枚玉黃李子,向金蓮口中,一連打了三個,皆中。
這西門慶一連吃了三盅五香藥酒,又令春梅斟了一盅兒,遞給金蓮吃。
金蓮喝的隻是朦朧星眼,四肢放鬆怡然躺在枕席之上,口中叫道:“好個作怪的冤家,捉弄死奴家了。”鶯聲顫語。
那西門慶叫春梅在旁打著扇,隻顧吃酒不理她,吃來吃去,仰臥在醉翁椅兒上打瞌睡,就睡著了。
春梅見他醉了,走來摸摸沒反應,就打雪洞內一溜煙往後邊去了。聽見有人叫門,開了門,原來是李瓶兒。
由著西門慶睡了一個時辰,睜開眼醒來,看見婦人還拴在架上,兩隻白生生得腿兒,興不可遏。因見春梅不在跟前,向婦人道:“賤人,還不過來伺候。”
西門慶隻是調戲,卻不繼續,急的婦人心急如焚,口中不住聲叫:“親大大!快些罷,我曉的你惱我,為李瓶兒故意使這手段來警醒我,今日經著你手段,再也不敢惹你了。”
西門慶笑道:“小賤人兒!這會兒知道說好話兒了。”
半日歡愉,金蓮一口氣喘上來,蘇醒過來。向西門慶作嬌泣聲,說道:“我的大大,你今日怎的這般,險不喪了奴的性命!今後再不可這般所為,不是正道。我如今頭目昏昏,莫知所之。”
西門慶見日色已西,連忙替她披上衣裳。叫了春梅、秋菊來,收拾衾枕,一起扶她回房。
春梅回來,看著秋菊收了吃酒的家夥,才要開花園門,來昭的兒子小鐵棍兒從花架下鑽出來,趕著春梅,問姑姑要果子吃。
春梅道:“小兔崽子,你在哪裡藏著了?”
拿了幾個桃子、李子給他,說道:“大官人醉了,還不回前邊去,隻怕他看見了打你。”
那小猴子接了果子,蹦蹦跳跳跑了。春梅開了花園門回來,伺候西門慶與金蓮上床就寢。
正是:
朝隨金穀宴,暮伴紅樓娃。休道歡娛處,流光逐暮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