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人家?”
清秋根本不等自家小姐親自辯駁,早站在廊邊台階上,居高臨下地望著蘇月清主仆。
“我們到底是小地方來的,眼皮薄見識淺。竟不知道清流人家會巴巴地將女兒送給人做妾,既作了妾,就要依照妾室的規矩來,免得丟了你舉人父親的臉麵!
今天可是蘇姨娘自己跑到我們這裡故意挑釁,若是不評出個理來,豈不是顯得國公府沒了威嚴?”
說著,清秋轉頭跪倒在衛世勳麵前,拜了三拜。
“國公爺,奴婢為了能好好在府裡伺候,特意跟著程高兩位嬤嬤學了全套的靖國公府禮法,奴婢想與蘇姨娘講上兩句,也讓跟著送親來的娘家人長長見識!”
萬讀齋的院裡,站的不僅是國公府的管事。
榆林楚家幾個送親的管家婆子,也都屏息凝神站在地上。
衛世勳覺得這正是給國公府立威的時候,不過是聽幾句家規,月兒的身子骨應該能撐得住!!
於是,他點頭默許。
清秋從地上爬起來,將靖國公府的家法家規一項一項地講了個清楚。
這一講便講了足足半個時辰。
衛世勳幾次想打斷,都被高嬤嬤奉茶擋了回去。
“國公爺,男主外,女主內,夫人管理內宅,爺們兒就看著就好!”
高嬤嬤笑嘻嘻地圓場,她原是老夫人身邊的主事,這層身份讓衛世勳也不由得要掂量下她話裡的份量。
“況且,外院還有親家的這些舅爺們在場,咱們以後還要做親走動,就當是給夫人個臉麵,委屈蘇姨娘一晚。”
衛世勳聽了高嬤嬤的話,心裡似有了觸動,竟真的住了口。
眼見月垂西野,蘇月清已經暈厥了幾回。
涼夏實在看不慣她這副做派,一盞涼茶潑在蘇月清臉上,弄得精心梳理的墜馬髻上滿都是茶梗碎葉。
蘇月清便再不敢暈倒。
即使青萍給自家主子擦拭了多次,也免不得有些細小的茶梗黏在蘇月清眉間腮下,令她整個人看上去狼狽不堪。
“知錯了嗎?”
楚嫣然早已經坐在衛世勳旁邊的交椅上,神色間絲毫不見倦怠。
“……知、知錯了。”
蘇月清咬牙,聲音顫抖地道:“求主母給月兒一條活路。”
“蘇姨娘這話又錯了。”
楚嫣然坐在椅上,輕輕啜了口清茶,“如你所言,國公府一向寬待下人,你規矩本分自然有你的好處,活路都是自己掙的……”
說著,她又垂眸瞧了蘇月清一眼,這才又道:“……下去歇著吧。”
“夫人!”
“五夫人!!”
素錦與青萍叫嚷著剛想上前,涼夏已經又擋在了前頭。
“記吃不記打麼?還敢這麼叫?!”
涼夏叉著腰瞪著兩人,“國公府裡夫人隻有一個。”
“你……你們……”
青萍還想罵涼夏欺人太甚,蘇月清已經在她胳膊上暗暗掐了一把,攔了她的話頭。
明擺著國公爺今天不打算給自己撐腰,蘇月清又不是愣頭青,怎麼會再給自己找不自在?!
她撐著自己麻木的膝蓋,向著廊上眾人行了禮,這才由素錦與青萍攙扶著,踉踉蹌蹌地離了萬讀齋的院子。
……
蘇月清狼狽落跑的樣子落在國公府那些管事們的眼裡,各人的心思不免都活絡起來。
進府三年,蘇五夫人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
連國公爺的原配嫡妻白氏,都能被她給活活氣死。
五夫人!管理內宅中饋的實權娘子,又怎麼可能輕饒了這續弦的小主母?!
看來,沉寂已久的國公府內宅,恐怕又要翻天了!!
眾人各懷心思,既不敢怠慢楚嫣然,又害怕得罪蘇月清。
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副“左右為難”的神情。
“大先生姓王?”
楚嫣然在娘家學禮的時候,便已經把國公府的大小管事名字記了個清楚,對著院裡站著的帳房頭等先生王誠祿笑道:“煩你讓大庫裡的小廝可以開始清點了。”
“是!”
帳房大先生王誠祿連忙點頭,讓手下到那院兒裡吩咐。
清秋已經拿了楚嫣然寫好的禮單,站在了眾人麵前。
“第一抬,第一層,赤金點翠嵌珠冠花釵一套,九樹九鈿,雙博鬢,裝三匣紅漆龍鳳呈祥螺鈿奩盒……”
隨著清秋敞亮清音,隻隔一牆的外庫院裡,楚家大爺楚誠的小廝來旺便“諾”一聲,由國公府的帳房二先生趙四驗看過後,將點到的陪嫁花抬直接抬入了寧睿堂的私庫。
如此,一抬抬嫁妝如同流水似的往寧睿堂而去。
楚嫣然補錄的禮單,竟無一絲錯漏,甚至連盛裝嫁妝的奩盒顏色形製都寫得一清二楚。
“夫人好記性!”
站在廊下伺候的高嬤嬤悄聲對跟過來打探消息的程嬤嬤道:“真難為她小小個人兒,竟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能把這嫁妝單子寫得如此清楚,竟是一點錯處都沒有!!”
程嬤嬤從靖安堂來,專程為打聽楚嫣然在外院的做派而來。
衛老夫人雖說打發楚嫣然過來點數嫁妝,卻還是不太放心。
再怎麼吹噓楚嫣然過目不忘,終究是沒人見過,還是多些府裡的老人盯著,免得鬨出什麼不體麵的婁子!
程嬤嬤聽了高嬤嬤的誇獎,不由得撇了撇嘴,“老高婆子,你可彆讓這商戶家的女娃給哄騙了!我可不信什麼過目不忘的本事!!”
“你看,這已經點了百十抬,還沒有一絲錯漏!!”
高嬤嬤眼光仍在讀禮單的清秋身上,“我記得夫人在娘家跟著咱們學禮的時候,就一點即透!!真是又聰明,寫字又爽利,將來一定會把咱內宅的事務管得井井有條。”
“切。”
程嬤嬤由鼻孔裡冷哼一聲,“彆的不說,就這分毫不差的禮單,老婆子我便第一個不信!誰知楚家是不是寫了雙份?!”
“可彆胡沁!!”
高嬤嬤聽她越說不著趟,連忙低喝讓她住口。
聘單、禮單向來隻有一份,取天地之陽數,寓意一生一世從一而終!
哪有聘嫁禮單還有備份的道理?!!
這豈不是咒著夫家出事,女子另嫁的企圖?
“哼!那可說不準!!商戶之家什麼幺蛾子做不出來?”
程嬤嬤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