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嬤嬤臉色極其難看:“夫人,我如今年老體邁,如何會知道兒子究竟做了什麼事。若是提前知道,我就算不告訴夫人,也不會饒了他。”
薛明珠語氣沉凝:“嬤嬤,我敬重您多年,原本想著讓你在府中頤養天年。但你也知道,此事關乎府中規矩,若輕易饒恕,日後府裡上下還如何管?”
王嬤嬤咬了咬唇,有些不甘:“這事老爺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都隻能如此。”薛明珠道:“就算這些銀子用到了彆處,但經了王德的手,他便脫不了乾係。”
王嬤嬤沉默。
“嬤嬤,念在您是老爺奶嬤嬤的情分上,王德貪墨之事暫不送官,但你們也不能留在伯府了。”
王嬤嬤沉默良久,歎了口氣道:“謝謝夫人!”
她不再央求,拉起王德腳步踉蹌的走了出去。
薛明珠揉了揉太陽穴,隻覺疲憊不堪。
“夷姑,你去跟楊管家說一聲,日後這府中支取,沒有我的戳印一律不放銀子。”
王嬤嬤拉著王德急匆匆出了荷香居,到了僻靜處,王德才掙開母親的手,一臉不忿道:“娘,我現在就去找老爺。”
“站住!”王嬤嬤一臉複雜難言:“你去找老爺說什麼?”
“就說銀子的事”王德愣住。
“銀子的事原本就是老爺不想讓夫人知道才過了你的手,如今夫人揪著這事不放,你去找老爺,是想讓老爺跟夫人承認這筆銀子是他用去養外室了嗎?”
王德啞然。
王嬤嬤看他一眼,“老爺當初讓你經手是信任你。如今事情藏不住了,你彆無他法隻有認下。”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王嬤嬤悵然的望了一眼薑衡書房,歎口氣道:“德兒,你如今什麼都不要怨,這都是我們的命。”
睿智如薛夫人,如何看不出來這其中的門道,她能夠答應不追究此事已經是最好的結果,難道還真惦記伯府為她養老?
“你聽說了嗎?王管事和王嬤嬤被夫人逐出府了?”
“為什麼?”
“聽說是貪墨。”
兩個丫鬟在廊下嘀嘀咕咕小聲議論,恰好被路過的錦兒聽到。
這話傳到薑梨耳中時,她正在廚房煮一鍋魚湯。
“阿娘從昨日便沒有好好吃飯,現在肯定餓了。”薑梨掀開鍋蓋,將宰殺好的鯽魚放入沸騰的湯中。隨著湯色漸濃變白,香氣越發誘人。
“姑娘什麼時候學會煮魚了。”錦兒站在薑梨身後,踮著腳尖看著鍋裡,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段時間以來,姑娘一改以往嬌滴滴的模樣,變得越來越能乾,連做飯這樣複雜的活計都學會了。
“做飯也不是什麼難事,多試著做幾次自然也就會了。”
薑梨拿過鹽罐,熟練的撒了鹽,等湯又滾了幾滾,便將魚湯起鍋用一隻敞口青花大碗裝好,提著往荷香居來。
薛明珠正想往梧桐苑去看看,剛邁出門便見薑梨提著食盒進來。
“時辰過得真快,都到飯點了嗎?”薛明珠抬頭望了望剛移到西窗上的陽光,笑著道。
“也不早了。”薑梨笑吟吟望著母親,“日頭一落山天很快就黑了。”
“這是姑娘親自下廚房為夫人煮的魚湯,夫人快嘗嘗。”錦兒伶俐的將食盒裡的飯菜端出來。乳白色的魚湯上麵撒了碧綠的蔥花,看著就有食欲。
皎皎親自做的?薛明珠有些驚訝。
半院斜陽中,身著綠色交領褙子的少女含笑靜立,比春光還要明媚。
薛明珠恍然一笑,這就對了,她的女兒自小嬌滴滴養在身邊,從來沒有做過飯,何時竟會做魚湯了?
估計是為了讓她多吃幾口飯,故意哄她。
薛明珠笑著走到桌前坐下,“既然是皎皎做的,快拿來我嘗嘗。”
錦兒已經盛了一碗魚湯放在她麵前。
薛明珠端起碗輕輕抿了一口,魚的鮮美和蔥花的香味在舌尖融合又漾開,瞬間就勾起食欲。
原來她不是不餓,而是最近事情太多,將吃飯這件事忘記了。
錦兒一層層打開食盒,將飯菜端了出來。
米飯晶瑩透亮,鮮炒時蔬青綠養眼,火腿炒筍片顏色分明,乾拌牛肉油亮紅潤。這些菜不論擺盤與做法都與平日廚娘做的大不一樣,薛明珠有些開始相信錦兒的話了。
“這些都是你做的?”薛明珠指著菜,有些驚訝。
“阿娘快嘗嘗我的手藝。”薑梨將筷子雙手遞到她手中,“任何事情都沒有吃飯重要,隻有吃飽了飯,才能解決更多問題。”
少女笑意盈盈,話中彆有深意。
薛明珠默默接過筷子,彎了彎唇,“好,先吃飯。”
這一頓飯吃了小半個時辰,薛明珠比平日多吃了半碗米飯不說,還喝了滿滿一小碗魚湯。
放下碗筷,她不再急著去梧桐苑,而是以飯後消食為由帶著薑梨一起去了荷香水榭。
荷塘的荷花雖然沒有開,但荷塘岸邊種植的幾棵柳樹已經抽出了嫩條,正是柔柳拂風的時候。薑梨挽著薛明珠的手臂,徐徐走在柳蔭下。
前世多少次夢中想要的場景,如今總算實現了。
她滿足的倚在母親身側,想著今生就這樣一直一直陪在阿娘身邊,便翹起了唇角。
薛明珠覺得今日的女兒格外黏人。或許是最近家裡發生的事情,讓女兒陡然長大了吧!
她忍著心裡的酸楚,輕輕拍了拍薑梨的手,安慰道:“皎皎放心,有阿娘在,沒有人能害得了你和辰兒。”
“我一點都不擔心。”薑梨一雙黢黑的眼睛望著她,“我隻是覺得父親不應該這樣辜負阿娘,替阿娘感到委屈。”
薛明珠一愣。
薑梨又道:“在阿娘心裡,是不是很看重父親?”
很看重嗎?薛明珠恍然一笑。
那年父母意外離世,剛滿十五歲的她悲痛欲絕。與薛家略有交情的薑家前來吊唁,其中便有薑衡。
薑衡話不多,一連幾日前來為她打理父母的喪事,也是從那時起,她開始留意到這個沉默本分的男子。
女子嫁人,若是沒能遇到那個心動的,還不如找一個踏實可靠的,至少能換來一世安穩。
為父母服喪三年後,承安伯府來提親,薛明珠便爽快答應了。
當時大家都覺得自己高嫁,隻有她嫁進來後才知道當時承安伯府因為老太爺貪墨的事,已經岌岌可危大廈將傾。她用她的嫁妝彌補了虧空,卻並沒有覺得有何不對。
這場婚姻本就各有所圖,她圖伯府的安穩,而薑衡圖的就是薛家的家業。
但如今薑衡的所作所為實在令人心寒,讓她明白自己所圖的安穩並不安穩。
而這看似舒適的後宅之中,人心真是難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