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到崇賢館,房遺直和魏叔玉一眾人都圍了上去,可他渾身跟散架了一樣,大略囑咐幾句,便踱步到內室睡下。
尉遲寶琳道:“殿下這是怎麼了,看著好累的樣子。”
李景恒搖搖頭,道:“不知道,反正我現在很難受,我們兄弟幾個,都被我家那老爺子趕去睡書房了。”
眾人不約而同投過去同情的目光,皇帝選定了江夏郡王之女為和親公主,江夏郡王心裡頭不痛快。
女兒沒了,兒子又“不成器”,基本能想到李景恒兄弟幾個的日子過得有多難受。
翌日三更左右,宮人進去叫李承乾起身,昨日太極殿跟皇帝動手,劇烈運動之後,渾身酸疼,李承乾動都不想動,遂遣了人去太極宮向皇帝告了病假。
李世民收到消息,不禁疑惑,對張阿難道:“朕昨天沒下狠手,太子今天告了病假。”
張阿難伺候李世民用膳,道:“太子殿下不曾習武,陛下神威,稍稍動手也夠殿下的苦頭吃。”
李世民心下直喊冤枉,道:“朕隻是反絞了他的雙手,其他的什麼都沒乾。就他那個小胳膊小腿,朕都不敢用力,就怕把他弄折了。”
張阿難笑道:“殿下挨了打,鬨些小脾氣,也在情理之中……”
“朕再說一遍,朕沒打他。”
張阿難道:“那大概是給什麼事情絆住了,要麼就是真的病了,早朝結束了陛下召來禦醫問一問就知。”
李世民歎氣,昨日一步棋走的實在險,前幾次攻心以觀音婢為突破口,引入蘇氏和李象都失敗了,失敗的經驗總結,無論是母親還是妻兒,都不是李承乾絕對的痛處。
他不清楚李承乾到底經曆了多少,但從李承乾的表現看,他能斷定,李承乾對腳下這片土地有很深的感情,所以,他試著從責任下手,沒成想直接破了李承乾的防線。
他不願意李承乾毀在父子猜忌之中,又怕李承乾受不住那個刺激,就此一蹶不振,浪費了一身機緣和那滿腹學識。
“去太醫署跟禦醫說一聲,好生照看太子,太子若有萬一,朕饒不了他們。”
早朝提出預算和決算,支持的大臣僅有魏征、馬周、房玄齡等少數大臣,蕭瑀、閻立德、劉淚等人直接明確反對,另有高士廉、岑文本等人態度不明。
李世民掃視殿內大臣,他的每一條政令都是深思熟慮過後的,既然決定施行,誰反對都沒用。
皇帝退朝,大臣們三三兩兩結伴而行。
被貶官的蕭瑀憋了一肚子火,道:“這什麼預算和決算,也不知道是誰向陛下上疏,簡直是胡鬨,以前都沒有過這樣的先例啊!”
魏征道:“沒有先例,那就創造一個先例,一但可行,那就是可供後人沿用的慣例。早朝陛下提出的預算和決算,能夠精簡國庫支出,國庫充裕,朝廷強大,治理的能力就更強了,是好事。”
高士廉道:“我這《氏族誌》都還沒編完,又要我主持調閱地方縣誌,總結水旱洪澇的規律。還有那個什麼區域性、連鎖性……亂七八糟的,我聽得是迷迷糊糊,到底是跟陛下進言,進言就進言,還不把話說清楚,存心為難人嗎?”
岑文本道:“可不是,我現在看到那堆密密麻麻的字,頭都疼了。朝廷有十道一千多個縣,一想這《氏族誌》結束了一口氣不得歇,還要調閱這麼多的縣誌,我……到底誰給陛下上的疏,存心要人老命嗎?”
高士廉歎氣道:“我這把老骨頭,是真的經不起折騰。說到這裡,我是真的佩服太子那個乾勁兒。早朝參加聽政,結束了就去兩儀殿排版典籍,咱們去兩儀殿參加朝議一心多用,議政的同時還排版典籍。朝議結束,回東宮還整理當天翻出來的字句釋義,彙編成冊。到底是年輕,年輕就是好啊!”
韋挺道:“你們就彆抱怨了,禦史原本隻負責糾察百官德行,監督稅政等,現在我不僅要做好禦史本職工作,還要配合吏部跟那一堆縣誌打交道,我說什麼了嗎?”
房玄齡道:“士廉公若有疑惑,不知該如何解釋區域性、連鎖性,不妨等太子殿下病愈,當麵請教。”
剛才該吐槽的眾大臣,集體陷入沉默。
“房相的意思,這給陛下上疏的人是太子殿下?”
房玄齡點點頭,道:“這大半年,太子殿下給人的驚喜實在太多了,除了他我想不到彆人會造出這一堆讓人聽得雲裡霧裡的詞了。”
魏征道:“太子上個月才病愈,這會子又病了。年紀輕輕的,身子骨差的不行,還是好靜不好動的緣由。我去寫一封奏疏,年輕人還是不要用憋在屋裡。”
房玄齡、高士廉等人會心一笑,他們是見過太子和魏征師生對噴的,不禁腦補了一出大戲。
下朝換了衣服,李世民隻帶了張阿難往東宮去。
日上三竿,李承乾才勉強從榻上爬起來,想到昨天和皇帝動手,他隻覺得腦抽了。但凡皇帝真的動手,他就可以重開了。
李世民過來時,李承乾已經用過早膳,在崇賢館刪減整理房遺直、魏叔玉他們抄錄下來的字句釋義。
眾人慌忙放下手裡的工作,向皇帝見禮,李世民抬手示意眾人免禮。
“都回家去,朕和太子有話要說。”
房遺直、魏叔玉、李景恒等人狂喜,父親上朝他們居家。尉遲寶琳和程處亮幾個很是心酸,他們家老爺子不上朝,天天宅家裡。
李世民隨便找了個地方落座,道:“朕昨日沒打你,你怎麼像是挨了一頓打?”
李承乾道:“臣好靜不好動,昨日一番劇烈運動過後,身體一時不適應,酸痛的厲害。”
說著,他拿起筆繼續低頭工作。
“父親,臣好不容易閒一天,你把臣的人都打發走了。他們一走,臣又要一個人在一堆書裡頭翻了。”
李世民道:“不願意剛才你倒是說啊!”
李承乾道:“那麼多人看著,臣不好駁您的話。”
李世民道:“朕可不是成心的,昨日的事情,朕怕你想不開,過來看看你。他們都在,許多話不好說。”
李承乾道:“父親的意思,臣明白。”
李世民道:“你說那個預算和決算的事情,今日早朝已經吩咐下去,吏部尚書高士廉,侍郎岑文本負責整理地方縣誌,總結水旱洪澇等災害的周期性、季節性、區域性、連鎖性等規律。民部尚書馬周,核定各縣戶籍人口,裁決地方報上來的預算。年末就這六天,初七開朝再給他們六日時間,上元節之前朕必須要知道下一年各縣的預算。”
李承乾暗道:皇帝這個辦事效率,真是夠快啊!
“反對的大臣,應該不少吧?”
李世民笑道:“動了人家碗裡肉,人家當然不肯,朕堅持定下了,其中反對最厲害的蕭瑀,被朕貶了職,有一個人做例子,他們反對也隻能藏在心裡。”
李承乾道:“申國公沒有問什麼是周期性、季節性、區域性、連鎖性嗎?”
李世民笑道:“朕動了怒,他就是心有疑惑,也得壓下。”
李承乾聽罷,默默抽出一張紙來,將幾個新名字詞的具體釋義都寫下來,旋即撐著案子起身,上前遞給皇帝。
“申國公要是問,父親把這個給他。”
李世民接過來大略掃了一眼,道:“你學的東西,還真不少啊!”
李承乾道:“是挺多的,語文、數學、外語、物理、化學、生物、政治……亂七八糟的一堆。”
李世民來了興趣,問道:“你挨個同朕說說,這些都是什麼東西。”
李承乾拿起筆,指了指案上等待刪減的字句釋義,道:“這就是語文的一部分。”
“你上次造的火器,屬於你學的哪一個?”
李承乾道:“從原料成分和爆炸反應看隸屬於化學,製作的過程涉及到數學和物理,從用途看算軍事,軍事是政治的延續。”
李世民又道:“有時間,你把這些都寫下來,朕慢慢兒看。”
李承乾抬頭看向皇帝,道:“寫下來?您認真的?”
李世民頓了一頓,道:“算了,不寫了,你告訴朕,你精通哪一個?”
李承乾思索片刻,輪回乾得職業太多了,似乎都挺精通的,進入最後一世的學習,把他曾經的經驗進化到了科學理論層麵。
“都還行!”
李世民氣極反笑,看李承乾手上落筆動作不停,能獨立進行字典編撰的人,說自己學問還行。
“你可真謙虛啊!朕能冒昧的問一句,你到底經曆了什麼嗎?”
李承乾笑道:“那您真是挺冒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