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時,堂倌上了茶果。
李承乾叫堂倌添茶,撚起一塊八珍糕正要吃,就聽隔壁道:“今上走了玄武門,弄死了先太子,囚禁了太上皇,這才成了大唐天子,你今上那般苛待太子,太子會不會走一趟玄武門呢?”
瓜又回到自己身上了,李承乾麵無表情繼續吃糕,李世民拳頭捏的“咯吱”作響。
“現在宮裡的楊貴妃,就是原齊王妃,今上的弟媳。這種亂倫之事,咱們大族可做不出來。”
李承乾看向隔壁,好小子,有魄力!
“你彆說,老子強納弟媳,兒子睡自己兒子,還真是傳承,胡兒就是胡兒。”
李承乾下意識捏碎了八珍糕,皇帝那些破事是真的,愛說就說,說他睡男的都行,他以前真的睡過,睡兒子,欺人太甚。
東宮魚符亮出來,喬裝過京兆尹張亮來的迅速,不過一刻鐘時間,酒館上下就被清了場,對外隻說京中來了大人物包場。
無論是被比作隋煬帝,還是玄武門,或是納弟媳,都是李世民不願意提及的,李承乾要處理這些事,李世民十分放心,李承乾待他不親近,但他的顏麵李承乾不會不照顧。
這一群世家子弟,平日裡吃了酒嘴巴裡沒什麼忌諱,可一看到這架勢,也知道今日壞事了。
外頭傳來一陣撫掌聲,兩個壯漢拉開雅間大門,李承乾掛著一臉滲人的笑容走進去。
“諸位郎君好一番高談闊論,聽得孤頗為痛快,不知是哪裡來的神仙,特來一見。”
普天之下敢稱“孤”的唯有一人,就是他們方才談笑的當今太子李承乾。
這種話私下說說就罷了,擺到正主麵前,帶來的後果,哪怕是大族也擔不起。
雅間裡烏壓壓跪了一片,李承乾笑盈盈的一個個問明出身,接著吩咐京兆尹:“去問店家取紙筆,去請各家大人過來,隻說有人請他們吃酒,不必署名。”
言罷,李承乾轉身回到隔壁繼續品茶,張亮隨他入雅間,看到黑著臉的李世民,也意識到事情不簡單。
李承乾笑盈盈的招呼張亮坐下,叫堂倌上了一盞茶湯給張亮。又讓人取了圍棋來,邀請皇帝對弈。
不多時,前去下帖子的官兵陸續返回。
“一個都沒請來?”
張亮道:“大族請客很是講究,殿下這麼請,請不來的。”
李承乾道:“人沒請來,就是請客的禮物分量不夠,去隔壁雅間的人,每人一根手指頭,送去給各家大人。”
此言一出,無論是李世民還是張亮,都嚇了一跳,李承乾補充道:“告訴他們,哭喊聲汙了孤的耳朵,擾了雅間外的百姓,孤就拔了他們的舌頭。”
張亮出身貧寒,在京之後沒少同世家往來,以期提高社會地位,遂向李承乾道:“殿下,他們都是大族,這樣做隻怕不妥。”
李承乾不去看張亮,隻專注與皇帝對弈,道:“這一趟請不來,就剜下一隻眼睛繼續去請。”
張亮驚得出了一身冷汗,李世民輕笑不語,撚子對弈,他此前擔心觀音婢寵溺太過,養的李承乾柔弱無剛,事實證明他真的是多慮了。
皇帝沒有反駁,就是默認,張亮也隻能奉命行事。
半個時辰不到,第一次沒請來的人,儘數請了來,棋沒下完,李承乾也不急,隻讓將人晾在外頭。
“高明,你輸了。”
李承乾道:“臣不善對弈,讓陛下見笑了。”
李世民笑而不語,問道:“可要再來一局?”
李承乾看了看窗外,道:“不了,處置完隔壁的破事兒,咱們該回去了。”
好好的兒子,出趟門少了根手指頭,來人不肯罷休,鬨著要給說法。
“諸位郎君方才的高論,說與各家大人聽一聽。”
剛才那些話,私下說就罷了,誰敢當著正主的麵說。
“太平真君十一年六月,崔浩觸怒太武帝拓跋燾,太武帝一怒之下,將崔浩宗族以及其姻親全部族誅,清河崔氏、範陽盧氏、太原郭氏、河東柳氏嫡係子孫皆被連根拔起。博陵崔氏和滎陽鄭氏倉皇閉門,以求自保。孤這麼說,聽明白了嗎?”
崔浩被定罪,是因涉及皇家秘聞,在場的都是老狐狸,立刻就明白了太子言外之意。崔浩的下場,就是警告。
“孤剛才問過了,你們當中就有被族誅的四家,什麼是族誅,都是飽學之士了,該不會不知嗎?嫡係子孫都被連根拔起了。你們在這裡招搖過市,大放厥詞,孤的兒子是庶孽,你們又算什麼東西?”
為了這個事兒,被請來的郭氏家主正要開口,就聽李承乾道:“郭公睡過你兒子嗎?”
隔壁的李世民茶吃了一半,險些吐了出來,這麼不要臉的話,李承乾是真敢問出來啊!
“孤讀《華嚴經》,佛語有:‘相由心生,境由心轉。’郭公要是沒跟令郎睡過,令郎也不至於看到老子,就覺得要睡兒子。”
郭氏家主臉色發青,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
李承乾看向跪趴在地的郭家三郎,道:“冒昧問一句,是令尊大人先看上你的,還是你先取悅令尊大人的?”
隔壁李世民捂著嘴憋笑,以前他隻覺得李承乾膽大妄為,做事情中規中矩,不成想還有這麼無賴的時候。
“雷霆雨露,儘出天門。世家大族,前魏皇帝殺得,大唐的皇帝也殺得。陛下是仁君,施行仁政於天下,輕易不加酷刑於百姓。”
李承乾深吸一口氣,他是不滿兒子被人羞辱,才出來找場子,但用了給皇帝出氣的名義,就得帶一嘴皇帝。
“諸君以臣論君,毫無為臣之道。孤身為人子,亦為人君之臣,是一點都忍不了。”
崔氏家主聽了半晌,內裡的意思全然明曉,這幾個不成器的東西,不僅造謠太子,還議論到了皇帝不願為人知道的一些事情。
“太子殿下,想要如何處置此事?”
李承乾笑道:“諸位大族出身,世宦詩禮之家,對君上的大不敬之罪,該怎麼處置,還要明知故問?陛下不願意加酷刑於爾等,孤見不得君父受辱。一根手指頭抵消大不敬之罪,諸公不覺得太便宜了嗎?”
崔氏家主道:“大不敬之罪,當斬。殿下命京兆尹上下喬裝請來我等,想必也不願他們說得這些話傳出去,有損天家威嚴。草民多謝殿下,請殿下賜杖,家門不幸,出此孽子,草民自行處置。”
李承乾點頭默認,張亮吩咐人找了根碗口粗的杖子進來。
崔氏家主接了杖子,道:“家門逆子,狎妓賭博,草民打斷他的手腳,往後他就出門丟人現眼了。”
李承乾道:“不愧是高門大戶,果然家風嚴謹。孤回宮之後,必下教表揚。”
逼迫父親動手廢了自己兒子,李世民不由得倒吸了口涼氣,他知李承乾的心性堅韌,卻還是第一次見李承乾這般狠辣。他萬年之後,李承乾真的能容下青雀和雉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