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齡等大臣到兩儀殿,李世民還沒來,眾人隻見太子伏案疾書,猜測太子該是又把皇帝惹毛了,被罰在這裡抄書。
李承乾頷首還禮,又向魏征單獨見禮。
魏征上前去看李承乾案上的手稿,眼前一亮的同時,也心疼起自家的學生。
“這種事情交給弘文館那群經學博士去做就行了,還要你來做。”
李承乾道:“弘文館博士排版注解的潦草,我同陛下請詔,兩儀殿朝議時做排版注解。不影響參加朝議,還注解了古籍重新排版,一舉兩得。”
魏征道:“臣上次同陛下去弘文館看過了,不及殿下注解排出來的《論語》,也談不上潦草吧?”
李承乾笑道:“潦草與否不論,您是我的老師,老師看到學生青出於藍,您就說開不開心。”
魏征哈哈一笑,道:“開心,老臣特開心。”
李世民從內殿出來,眾人忙行禮參拜,他在主位上落座過後,道:“什麼事情,讓玄成這麼開心?朕在內殿,都聽到你的笑聲了。”
魏征遂將方才的事情如實說了,李世民看了眼揮筆如風的李承乾,同樣的一句話,他說李承乾直接來一句他沒見過更好的,換做魏征說李承乾小心逗魏征開心。
“還好是說清了,不然的話,玄成上一篇疏,指責朕對太子不慈,朕可就冤枉死了。”
眾人聞言,皆是一笑。
朝議第一件事,就直接將李世民乾紅溫了。他為追隨自己多年的將軍賜姓,盧家家主前往祝賀,隻拜關隴李姓,不向被賜姓的將軍行參拜之禮。
李承乾手上動作不停,盧家隻拜關隴李姓,不拜皇帝賜姓的將軍,就差沒直接說皇帝的關隴李姓血統不純,不夠資格讓他們拜的。
孫伏伽又上疏,盧家等人在酒館吃酒,酒醉之後議論前隋與李唐,自稱弘農楊氏和關隴李氏的問題,孫伏伽欲言又止。
李承乾已經猜到後話是什麼,酒精上頭,估計把隋唐兩朝皇族攀扯大族,實則亂認祖宗的事情抖出來了,他不禁暗下感慨:世家就是頭鐵,貼臉開大,這可比玄武門還能刺激皇帝。
“讓刑部去查,有一個算一個。”
“不可!”魏征出麵阻攔,道:“陛下登基之初,曾下詔世與民二字隻要不連用就不用避諱,這彰顯了陛下以民為本,以民為重的仁政治理,如今怎能為庶民幾句閒言碎語,就輕易誅殺,這不符合陛下仁政的治理。”
盧家藐視統治者,藐視朝廷,加上範陽盧氏的地位,所帶來的惡劣影響不言而喻。李承乾暗暗搖頭,時代的局限,他這個師傅也不能免俗,去捧世家的臭腳。
隋唐門閥士族極重血統,皇帝打壓門閥士族的同時,又極其忌諱有人議論關隴李姓。盧家這一次,明顯踩到皇帝的底線,皇帝直接駁斥了魏征的進言,堅持要嚴懲盧家家主。
魏征同皇帝爭辯了半晌,始終無法扭轉皇帝的態度。
房玄齡等皇帝說完,看向一側奮筆疾書的李承乾,道:“太子殿下,您意下如何?”
大唐第一宰相點名,李承乾停下手上的狼毫。按照正常劇本,他應該賣房玄齡和魏征一個麵子,請求皇帝饒過盧家,朝中大臣八九成都是有郡望的沒落世家,他可以趁機拉攏一波。
李承乾心下冷笑,不愧是房玄齡,媳婦兒出身範陽盧氏,自己也想與盧家結親,又不願意給盧家求情得罪皇帝,所以直接來個禍水東引。
房玄齡的心思不難猜測,大抵是看到皇帝對他的態度,想著他若開口,皇帝有概率賣他一個麵子,把太子作為突破口的房玄齡,也能在盧家那裡討到好。高宗把房家扔嶺南去吃荔枝的行動,乾得實在太漂亮了。
李世民也看向李承乾,沒料到房玄齡會把李承乾扯進來,且不說李承乾對魏征的敬重,就說他當年和李建成奪嫡,這種問題上怎麼回答對自己有利,都不用想的。
旁的事情,李承乾開口,他可以給李承乾麵子。可這一次的事情,盧家直接一巴掌甩他臉上了,他要是不處置,那群世家大族往後隻會更造次,新修的《氏族譜》也完全失去了意義。天老爺來了,盧家也要嚴懲不貸。
“太子排版《尚書》,排到第幾章了,拿過來朕瞧瞧。”
皇帝的意思不言而喻,不想聽到太子為盧家求情,李承乾聽懂了皇帝話外之音,整理手稿完手稿,拿上去遞給皇帝。
“太子殿下,此事您是怎麼看的?”
李承乾看過去,蕭瑀,蘭陵蕭氏,現如今江東士族的魁首,妥妥的大族。
“排的好,排的好,就是辛苦太子了。”
皇帝兩次出來和稀泥,擺明了不願意太子發表意見,李承乾也自覺閉嘴,看魏征要繼續說。
盧家的事情尚未下定論,魏征出列。
李承乾在魏征開口之前,出言道:“魏卿,陛下施行仁政與朝廷法度並行。仁政的前提是要守法,盧家蔑視天子,藐視君威,罪犯欺君。不守法度之輩,如何要求天子仁政?”
不等魏征回答,李承乾又道:“與座諸公,皆是朝廷命官,天子是朝廷之元首,元首受辱,諸公同辱,今諸公為盧家開脫,無異於自辱。”
李世民輕笑,從前他被李承乾氣的頭風發作,現在這張嘴堵彆人,真叫一個痛快。
“諸葛武侯曾經說過,不宜妄自菲薄。範陽盧氏是大族,可即便是大族那是天子之臣,是朝廷治下的百姓,諸公位列朝堂之上,何意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魏征道:“太子殿下,您這是強詞奪理。”
李承乾笑道:“即是強詞,那師傅把理奪回去。”
魏征:……
李世民將手稿還給李承乾,道:“排的不錯,太子勉之。”
李承乾小心看了眼魏征,師傅被他氣的不輕,可他現在所處的位置,優先考慮這個位置上的利弊得失,隻能先對不起老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