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就是想看你傷的厲害與否。”
李承乾搖搖頭,本能抵觸來自於老板的接觸,何況對麵是個隨時有可能暴走的泰森。
“緩幾日就好,再說了,臨近年關,常何也好,玄甲軍的將士也罷,家中有妻兒老小,需要置辦年節用品。臣思來想去,覺得還是開春之後再去。”
李世民眸子微動,權貴不需要自己置辦年節用品,吩咐一聲自有得力的管事安排妥當,照理說李承乾一個太子,應該不會考慮到這些。
“高明想的周到,依高明了。不過,東宮需要高明親自置辦年節物品嗎?”
父親這是起了疑心,李承乾麵色不改,道:“要臣親自置辦年節物品,東宮有司就該問罪了。臣之前出宮走訪,閒聊之間知道些許。宮裡頭和外麵,總是不一樣的。”
李世民點點頭,道:“體恤下屬,應該的。”
李承乾道:“不完全是這個原因,去歲年節母親大喪,舉國守孝,東宮冷清。今歲過了喪期,第一個年節,臣也想為親自為家人備些禮物。”
聽到“家人”二字,李世民微微勾了勾唇角,不知李承乾會給他備上一份怎樣的禮。
多了個不速之客,餐桌上的氣氛很是低沉。
蘇氏出身世家,這種場合見怪不怪。
李象受影響最大,平日裡撒嬌賣萌的他,眼下規規矩矩,一板一眼的吃飯,讓李承乾不禁心疼了一把兒子。
除了心疼兒子,李承乾沒有任何不適,老板持續關注常態化,他很快就調整了心態,找到了應付的法子。
北方飲食口味偏重,京師長安也不例外,李承乾穿回來之前是南方人,高家父母在北方生活過,口味上偏重於南北的調和。
李承乾初一那年,高柏體檢查出了有心腦血管方麵疾病,高家的飲食做了大幅度調整,不過李承乾的口味並沒有因為父親身體原因受到波及,母親會專門做一道符合他口味的飯菜。
不過,生活在地地道道的南方城市,李承乾的口味偏南方多一些,穿回來之後,鑒於整個李唐皇族,祖傳的心腦血管疾病,李承乾對東宮的飲食進行了大幅度調整。
“高明的口味,不像是長安長大的太子。”
李承乾道:“此前臣心悸多夢,常伴頭疼失眠,古人說藥膳同源,就想著調整飲食結構。這一年多,也算卓有成效。”
李世民有些失落,李承乾能看出他身體不好,卻不願意向他進言改善飲食,以預疾病。
“陛下若吃不慣東宮的飯菜,臣叫尚食局送膳。”
李世民道:“高明不是說藥膳同源嗎?”
李承乾道:“這些都是臣自己的想法,拿自己試膳就罷了,哪敢要陛下冒險。”
這話聽得言不由衷,李世民心下生了幾分火氣,又強行壓下。
“朕知道,高明心裡沒朕這個父親。”
皇帝動怒,蘇氏慌忙拉著扒飯的李象跪下,李承乾顧及妻兒,也離座跪下等著父親的後話。
“都起來,入座用膳,朕和太子開玩笑。”
蘇氏嚇得心險些跳出嗓子眼兒,李象也噤若寒蟬,李承乾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靜。
老板說得是實話,他也早就同老板說了實話,東宮是天子之臣,不是天子之子。
李世民無奈歎氣,他要怎麼教導,才能找回從前的兒子。
同時期的高家,高明望著父親書房裡密密麻麻,有關於心腦血管疾病的書籍,他知道爸爸涉獵廣泛,卻仍是被驚到。
高柏閒暇時習字是多年的習慣,新兒子和舊兒子德行都差不多,喜歡粘著他。
“爸爸能看懂醫書,之前學過嗎?”
高柏道:“那些醫書是明明的,我有心腦血管疾病,他買的醫書,還倒騰出一堆藥膳照顧我的身體。”
高明看著那一堆醫書,若有所思。
高柏看了眼新兒子,道:“這些書原本在你現在的書房,你過來了,那時你也沒有跟我坦白,我看你情緒不穩定,怕你看到這些書不利於養病,就直接把屬於明明東西挪到了我的書房。”
高明臉上十分尷尬,他原本感慨原身被爸爸記掛在心,連原身的東西都要隨身保管。結果他才是小醜,心裡油然升起了一股鳩占鵲巢的罪惡感。
高柏道:“若知道你不是明明,我會給你重新準備房間和書房。可等我知道的時候,你已經住進去了。我怕貿然換房間讓你心裡頭不舒服,將錯就錯。你爺爺留下來的房子不少,三樓同樣的格局和視野,你可以布置屬於你自己的臥室和書房。所有的喜好,按照你的想法來。”
高明點了點頭,道:“那我搬到三樓去,至於臥室和書房的布置,我聽爸爸媽媽的。”
爸爸把他當做兒子,可高明知道,原身在爸爸心中的地位不可撼動,他已經代替了原身享受這裡優渥的一切,把屬於原身的臥室和書房還給原身,就當是報答爸爸對他的疼愛。
“小明,你要有自己的主見。”
高明瞳孔猛的一縮,他討好父親時,父親也這麼說過,可他有了主見時,父親卻多是斥責。
高柏頓了一頓,立刻反應過來,可能是捅到了新兒子的痛處。封建時代的皇帝,怕太子沒有主見,又怕太子有主見,這種擰巴的教育方式,導致他這個新兒子的心理問題是非常嚴重的。
千言萬語的開解,都不及實際行動,高柏直接取了銀行卡,喊上付瀠,開車帶新兒子去了家具城。
“小明,我和你原來的父親不是一個人,你的過往和現在也完全不是一個時代。我說我會尊重你的選擇,是真的希望你有自己的主見,不是服從性測試。”
高明道:“服從性測試?那是什麼東西?”
高柏道:“給你選擇的權力,但否決你選擇的一切。這個過程,可能是上級對下級的疾言厲色,也可能是平級之間的極限拉扯。”
高明道:“上級對下級的疾言厲色,我能理解,平級之間的極限拉扯是意思?”
高柏道:“拿我和你媽媽舉例,我要買一批家具,讓你媽媽挑選,你媽媽跟著一起來挑選,她挑選的所有家具,我都以某種理由說不合適,最後你媽媽厭倦了,直接放棄了選擇權。我以我的喜好買了一批家具,過後你媽媽若不喜歡這批家具,我就會和你媽媽說,你和我一起挑的家具,不喜歡你也忍著。這個過程中,你媽媽在無意識中服從了我,這就是一種平級之間,因為不好撕破臉,選擇極限拉扯的服從性測試。”
付瀠道:“服從性測試的本質,就是滿足一種幾近扭曲的掌控欲,企圖將人變成可以隨意揉搓的泥娃娃。”
高柏將銀行卡塞到高明手裡,道:“我和你媽媽喝茶等你,你自己去挑。”
高明摩挲著銀行卡,若有所思,道:“爸爸媽媽現在做的一切,是不是一種服從性測試?”
高柏和付瀠相視一笑,道:“我問你臥室和書房的布置,小明說聽我和你媽媽的,那就是你需要布置臥室和書房,這不是我和你媽媽替你做的決定。”
付瀠道:“你自己決定了要布置屬於自己的書房和臥室,那麼如何布置書房和臥室的權力也應該屬於你,我和你爸爸隻是尊重你的。”
高明緊抿著嘴唇,一時無言,兩個世界的碰撞太大,太不可思議,爸爸和媽媽教導他的一切,在他曾經所處的時代都是大逆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