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坐起身來,靠著床沿緩了好一會兒,積攢著僅有的力氣,然後伸出右手,握住那鋼針,手不自覺地微微顫抖著,額頭上又滲出細密的汗珠。“這次,一定要成功。”他在心底給自己暗暗打氣,隨後一閉眼,猛地發力,鋼針終於被拔了出來,伴隨著一股鮮血湧出,江铖疼得悶哼一聲,差點又昏死過去,不過好在,這次總算是把這折磨人的鋼針都解決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氣氛凝重得仿佛能擰出水來的時刻,門“吱”一聲,緩緩打開了。江铖本就緊繃著神經,聽到動靜,趕忙強打起精神,目光警惕地看向門口,心裡暗自揣測著來人的意圖,是懷著善意,還是包藏禍心呢?不過,在他心裡,謝家的人又怎會帶著善意來探望自己,怕是沒安好心罷了。
隻見門外走進來一個丫鬟,她雙手小心翼翼地端著一個托盤,邁著小碎步走到桌前,輕輕放下一隻裝滿液體的碗,是湯是藥,不好確定。
做完這些,她下意識地轉頭看向屋內,這一瞧,恰好和江铖那滿是血絲、透著狠厲的雙眼對視上,頓時嚇得她“啊”的一聲尖叫,整個人像受驚的兔子一般,接連往後退了好幾步,後背都撞到了牆上,這才停了下來。丫鬟手撫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心裡卻在暗暗盤算著,自己這是在害怕什麼,不過就是個病懨懨的公子哥兒,可剛才那眼神,實在是太嚇人了。
丫鬟出去後,不多時,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走了進來。她剛一進屋,視線落在江铖身上,臉上瞬間就浮現出嫌棄的神色,那表情仿佛瞧見了什麼臟東西似的。可轉瞬之間,她又硬生生地擠出一抹笑容,那笑容在江铖看來,彆提有多虛假了,隻聽她拖著長腔說道:“哎,江家三郎,你醒了?你和我們家……”
嘴上雖是關切的話語,可那眼睛卻不自覺地往江铖的手臂處瞟去,眼神裡透著探究與好奇。
待看到江铖用長袖遮著手臂,她心裡不禁泛起疑惑,目光繼續搜尋著,很快就瞟到了那帶著血跡的三根鋼釘,頓時,她像是瞧見了什麼極為驚悚的場景,震驚得張大了嘴巴,伸出手指,哆哆嗦嗦地指著江铖的手臂,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你……你的手……你……”
江铖見狀,嘴角勾起一抹陰狠的笑容,冷冷地說道:“我的手?嗯,我的手這不還在嗎。”那語氣裡透著一股讓人不寒而栗的寒意,仿佛從九幽地獄吹來的陰風。
那婦人被江铖這副模樣嚇得不輕,哪裡還敢在房裡多待片刻,嘴裡發出幾聲吱哇亂叫,轉身就慌慌張張地跑了出去。沒過多久,她竟帶著三個中年漢子又回到了房間。此時的中年婦人,顯然是精神極度緊張,她用手帕緊緊捂著嘴,手指哆哆嗦嗦地用力指著床上的江铖,眼神裡滿是驚恐,仿佛江铖是什麼洪水猛獸一般。
而眼前這三個中年男人,一出現,江铖腦海裡那些原有的記憶便如潮水般湧了出來。他清楚地記得,那個穿著打扮相對華麗一些的男人,正是謝家的下人總管,至於另外那兩人,則是謝家專門負責做些見不得光的臟事的門客,平日裡沒少乾些威逼利誘、暗中使壞的勾當。
那總管剛一進屋,臉上先是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震驚,不過這神情眨眼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緊接著便堆滿了笑容,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老奴見過江家三郎君,三郎,你這身子可好些了?老奴今兒個過來,就是想問問你,這親,你同意了嗎?聽老奴一句勸,好好的一門親事,哪有像你這樣折騰的,再這麼下去,怕是都要把親家做成仇家了。”那話語裡看似是勸,實則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逼迫之意。
江铖聽了這話,先是冷冷一笑,隨後竟仰頭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在這不大的屋子裡回蕩著,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嘲諷與悲涼,笑罷,他聲音陡然一冷,說道:“我做到這份兒上?哼,你們謝家也真好意思說這話!你們先是派人來搶親,把我騙到謝家大宅子裡,我不答應,皮鞭子沾涼水衝我招呼。昨夜竟然喪心病狂地往我身上釘鋼針,現在倒成了我逼的了?反正黑白都是你說了算。”
那兩個門客也察覺到江铖的精氣神不太對勁了,原本那個被折磨得半死不活,奄奄一息的江铖,怎麼這會兒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不僅精神矍鑠,而且說話的氣場也全然變了,那底氣十足的模樣,感覺一個不對付,他怕是會率先掄拳大人的那種。
兩人對視一眼,心裡暗自琢磨著,這江铖,怕不是被折磨得瘋掉了吧。
見他們幾個都在那一臉詫異、愣神的模樣,江铖心裡卻已然盤算好了,反正如今這局麵,答應這門親事也好,不答應也罷,謝家怕是都不會輕易放過自己。與其繼續被他們這般折磨虐待,倒不如先應下這門親事,等到了洞房花燭夜,直接殺了那謝溫蘊,大不了魚死網破,誰也彆想好過,大家都彆玩兒了。
江铖見他們幾個人還沒回過神來,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不緊不慢地說道:“我答應了。”
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實在是太過突然,就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瞬間激起千層浪。在場的眾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一個個瞪大了眼睛,滿臉的難以置信。他們本來還在為難呢,尋思著今天晚上要不要再對江铖用一遍刑,好讓他徹底服軟,又或者乾脆直接回去向主任彙報,說江铖被折磨得瘋掉了,可萬萬沒想到,江铖居然答應了這門親事。
不過這樣也好,既然江铖答應了,那眼下這棘手的事兒就算是暫時告一段落了。就算以後謝家主人追究起來,責任也怪罪不到他們身上了。想到這兒,幾個人心裡高興,趕忙吩咐人去廚房,讓人給江铖安排一頓豐盛的飯菜。
江铖看著他們那副如釋重負、暗自竊喜的模樣,心裡卻是一陣冷笑,腦海中再次湧起關於謝溫蘊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