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華燈醒來,總算沒有遲到。
她推開門,沈晝正抱劍站在院子裡,閉目靜立,聽到聲音冷不丁開口:“我以為築基期不需要睡覺。”
華燈假裝沒聽見:“走,師弟,師父在等我們了。”
她心裡狂笑,給合體期當師姐,這滋味不要太爽!
“你大概還不知道。”沈晝望向她,眼裡是淡淡的嘲弄,“掌門說,我可以做他的師父。所以這樣算,你是我的——”
“沈晝你今天怎麼沒戴麵具!”華燈驚呼一聲打斷他,三分是演七分是真。
沈晝頓了一下,若無其事扭頭:“戴著礙事。”
“真的假的,你不戴麵具沒事嗎?”
華燈全然忘記昨天指著他鼻子讓他以後彆戴麵具的事,沈晝也沒有提醒,垂著眼聽她嘰嘰喳喳。
“北鬥殿都追殺你,藥清宗的人肯定也知道你吧?說不定出門就能遇見你的仇人,你不怕又惹上麻煩嗎?”
“他們看不見。”扔下這一句,沈晝不多解釋,抬腳向外走去。
華燈一頭霧水,最後還是問了係統才得到答案。
“這是一種高階易容術。”係統說,“他可以自由改變彆人眼中他的樣子,除了你看到的是真貌,其他人看到的都是一張完全不同的臉,像這樣。”
係統給她列出一張示意圖。
圖上的人有幾分沈晝的影子,卻差異甚大,從驚為天人變得寡淡如水。
華燈的眼漸漸亮起。
“太上道了,我好想給他加工資。”她捧著臉一個勁盯沈晝的背影。
“加吧,宿主。”
“還是算了。”華燈想了想,搖頭,“不能被美色所誤!”
係統:“……”你們有錢人都這麼摳嗎?
第一節課,掌門為華燈選擇的入門功法是《扶搖仙典》。
他邊覷著沈晝的臉色,邊小心翼翼地說:“徒兒你是木屬性天靈根,體質也比較特殊,這本功法可以幫你洗滌玉府,拓展靈脈,為你衝擊金丹打好基礎。”
沈晝以神識掃過一遍,連半秒都沒到,朝華燈點了點頭,示意內容沒有問題。
華燈放心地坐下上課。
有沈晝看著,掌門不敢心猿意馬,隻是教到一半仍忍不住想: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雖說合歡聖體成熟之前,若與人行雙修之事,將反過來把對方變作爐鼎,采陽補陰。也因此他才猶豫,留華燈在家裡待到十八歲。
早知今日會殺出一個沈晝,當初他一定趁早把華燈帶回來,即便損失一點修為又有何妨!
“你在想什麼?”
沈晝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語氣很淡。
“等等!”掌門忽然清醒,雙手抱住腦袋,“這次彆打臉……嗷!”
兩節課下來,掌門一瘸一拐地離開了。
臨走前他遞給華燈一個玉牌,鼻青臉腫地說:“徒兒,這是神兵閣的鑰匙,你悟性高學得快,有個趁手兵器能加快修煉進度,你有時間自己進去挑就行。”
說完掉頭就跑,活似身後有鬼在追。
……
神兵閣,位居崇雲峰山巔,若要登門,需徒步三千九百九十九級台階。
越往上,靈氣就越稀薄,既能篩選無力掌控法器的弟子,又能防止歹徒入庫偷盜。
如此天才的設計,據說是第一任掌門被連盜十件法寶後,氣急敗壞下趕製出的方案。
此時此刻,腳下長梯白茫茫沒入雲端,華燈立於台階前,愁眉哀歎。
就不該來這。
什麼法寶她買不起,還要來這種地方受罪?
她剛萌生了退意想要轉身,就被身後的聲音喊住:“怎麼不走?”
語尾下沉,拖出懶散的意味,顯然是等她等得不耐煩。
她回眸,見沈晝靠著樹乾一副大佬的姿態,頓時計上心頭,暗示他:“你看這階梯,是不是特彆高?走起來多麻煩呀。”
沈晝維持抱臂的姿勢,好整以暇:“所以?”
華燈靦腆地笑:“不然你背我吧。”
“背你?”
沈晝站直身子,仿佛真的在思考可行性。
華燈沒想到他這麼好說話,燃起希望期待地看著他。
在她飽含希冀的注視中,沈晝乾脆轉身:“想得挺美。”
華燈:“……”
她、就、知、道!
“不背就不背,我自己走,都是兩條腿有什麼了不起!”
本來還打算出錢讓他乾,現在好了,她才不要給這態度惡劣的家夥一分錢。
她華燈今天就算累死,從這爬上去,也絕不要向惡魔沈晝低頭!
……
一個時辰後,華燈癱倒在半路,雙手撐著台階平息心跳。
一抹雪白的衣角從她手邊掠過,纖塵不染,步履從容,宛若閒庭信步。
華燈在心裡破口大罵。
表麵上,她仍十分平靜,閉上眼睛,大汗淋漓:“你拉我,就拉我一把,這總行了吧?”
男人慢條斯理的聲音從前麵飄回:“——不。”
“……”
真是一點也不意外。
華燈咬牙切齒,哼哧哼哧跟上去,張牙舞爪的模樣恨不得把沈晝吃掉。
沈晝從始至終沒有回頭,卻仿佛背後長了眼,精準定位她的方向,總是保持三尺的距離,她停他就慢,她走他就快。
等到了神兵閣門口,華燈幾乎是爬在地上,心跳和呼吸一起顫抖:“沈晝,我要給你扣工資!!”
已經習慣“工資”這個說法的沈晝好心為她解釋:“根據契書第八條,甲方不得無緣無故克扣乙方薪酬,否則將償還雙倍月薪。”
說完還從上到下打量了華燈一遍,鄙夷的眼神意味明顯:至於這麼累?
華燈簡直想踹死他:“你有本事把修為壓到築基試試!”
一屁股坐到地上,她扶著腰掏出小玉瓶,哐哐往手心倒丹藥。
丹藥黑黝黝的,散發出濃鬱的香氣,沈晝淡淡道:“頻繁吃益氣丹會損傷靈脈。”
華燈當然知道,書裡寫得很清楚,大量服用益氣丹會形成依賴,使玉府自我恢複的速度變慢。
但是。
“沒有同理心的合體期不要和我說話。”她冷漠地哼了聲,緊接著往嘴裡倒。
還沒落到嘴上,豆子大小的丹藥就憑空轉彎,嗖地一下又回到玉瓶裡。
“?”華燈暴躁抬頭,“你乾嘛!”
沈晝瞥了眼,沒說話,食指朝她身後虛虛一點。
溫熱的暖流順著脊骨注入,瞬間湧遍四肢百骸,華燈差點躥起來:“什麼啊?彆往我身體裡灌奇怪的東西!”
沈晝被她的說法弄得靜默一瞬,悠悠開口:“是我的靈力,不用管,接著就是。”
不出片刻,華燈就感覺到身體恢複輕快,疲乏一掃而空。
“這是什麼法術?我可以學嗎?”她驚喜地蹦來蹦去。
“等你元嬰再說。”沈晝收手。
“哦。”華燈這次沒抱怨,乖乖點頭。
沈晝推開神兵閣的門,給她讓路,華燈踏足其中,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她還沒用掌門給的玉牌。
……行吧,這天底下哪還有攔得住沈晝的地方?
神兵閣裝潢典雅,秉承藥清宗一直以來的風格,腳下並非石板,而是皎潔雪白的雲煙,踩上去綿軟堅韌,靈氣馥鬱。
華燈在這雲煙上繞了一周,從刀槍看到劍戟,都沒有挑到滿意的。
沈晝站在原地就沒動過,見狀問了句:“沒有喜歡的?”
“太樸素了,我喜歡布靈布靈那種。”她晃了晃頭上的金步搖。
“布靈布靈?”沈晝環視一圈,指著角落裡的白綾說,“這種?”
“就是金銀珠寶,閃閃發光的那種!我平時用的東西都很閃啊,你沒注意嗎?”
沈晝:“沒注意。”
華燈假笑:“以後注意點,我好歹是你的雇主。”
俗話說,來都來了。空著手走總覺得虧,華燈看來看去,最後選中一把名叫“墨白”的扇子。
她上輩子玩遊戲就是大夫,天天拿把扇子打架,和手裡這個還挺像的,所以倍感親切。
“五品法器。”沈晝說,“喜歡這個?”
華燈刷刷比劃兩下:“扇子用起來比較有風度,而且可以隔空殺人,不用沾血。”
大約是“不用沾血”四個字獲得了沈晝的認可,他難得沒質疑華燈的品味,頷首道:“不錯。”
“那你也挑一個呀,這麼多東西不拿白不拿。”華燈慷慨地揮手。
“不必。”沈晝彆開臉,興致缺缺,“我隻會用劍。”
“彆嘛,偶爾也可以試試其他的。你看這鏡子,多適合早上起床照一照。”華燈邊說邊朝他旁邊的鏡子走去,伸手抓住鏡沿。
驟不及防,一股奇異的震撼感攫住了她,她整個人陷入呆滯,動彈不得。
沈晝反應迅速,抬手便要拽開她。
“等等,先彆碰我!”
可是已經晚了,趕在華燈喊出聲之前,沈晝的手就夠到她肩膀。
眼前一陣眩暈,華燈短暫地失去意識。
等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場景完全變了,仙氣飄飄的神兵閣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間古樸的竹屋,環境清新雅致,略顯陳舊。
這是什麼情況?她穿越了嗎?
華燈本能地想要打量周圍,卻發現身體不受控製,隻能維持著直挺挺站立的姿勢。在離她很近的位置,還有一個身著黃衫的小男孩。
她竟然在平視這個男孩,難道是變矮了?
男孩無聲地凝視著她,臉上還帶有明顯的嬰兒肥,茂密的黑發被梳成兩個丸子頭,用豔紅的發帶綁在頭頂,跟哪吒似的。他本人也的確生得漂亮,漂亮到有些雌雄莫辨。
華燈盯著他圓圓的小臉,以及秀氣柔軟的眼眸,估摸他最多隻有六七歲,就是不知道為什麼眼熟得很。
這時,小男孩動了,他退後一些,華燈感到自己的身子也在跟著後退。
視野隨之擴大,她這才看清,對麵其實是一麵足有成年人高的落地鏡。那小孩不是彆人,而是正在照鏡子的她“自己”。
她穿進了彆人的身體裡。
隻見小男孩抿了抿唇,把彆在腰間的木劍了抽出來,對著鏡子興致勃勃地比劃,姿勢笨拙卻相當認真。
幾個動作下來,他累得滿頭大汗,隻好意猶未儘地停下,捧著小小的木劍,露出靦腆的笑。
他笑起來,左臉浮現小小的梨渦,於瓷白肌膚上格外醒目,像雪地裡突然綻開的花。
正當他愛不釋手撫摸木劍的時候,身後傳來響動。男孩聞聲回首,門口走過來一位白衣裳的女人,單手撐著門框問:“乖乖喜歡練劍嗎?”
女人長得高,又是逆光,華燈一時難以看清她的臉,隻能從聲音和話語中,推斷這是個溫柔的人。
男孩重重點頭,嗓音猶自稚嫩:“喜歡,像爹爹一樣!”
女人似乎是笑了,沒有說什麼,衝他伸出手:“走吧,吃飯去了,今晚是你最愛的鯽魚湯。”
一大一小手牽著手,轉身向夕陽走去,背影逐漸模糊,直至消散。
“…………”
“華燈,睜眼。”
冷冽的男聲傳入耳朵,如同驅趕惡鬼的梵鐘,強硬且不容拒絕地拽回華燈的意識。
她茫然睜開雙眼。
沈晝還是站在那,低頭看著她,見她醒來躺在地上也無話可說,更彆提拉她一把。
好在華燈如今思維遲鈍,沒空計較這些。她把視線從沈晝臉上劃過,落在旁邊那麵鏡子的注解上。
“持有此鏡者,可洞悉他人內心最深刻之記憶。”
等等,記憶?
靈光乍現,華燈緩慢地看向沈晝。
成長可以改變一個人很多,但終歸會留下某些痕跡。
比如標致的美人尖,比如眼尾劃開的弧度,比如鼻梁上輕微的駝峰,居然都和眼前的人一一重合。
見鬼。
這可愛的小正太能是沈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