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啊”
“雖然很危險,但在這個站台,行得通。”
早在看到林疏月被匣子吞噬,那隻跟著她的鬼被驅趕的時候,鹿今朝的腦海中便已經隱隱約約有了這個想法。
她作為一個普通人,無論怎麼想,都沒有可能在惡鬼的包圍下活著登上列車。
那麼,辦法隻有一個了。
她也被鬼附身,不再是個普通的活人,不就好了?
這樣,除了已經盯上她的鬼,其他的鬼對她也會失去興趣。
現在,她要解決的,隻有在被徹底附身死亡之前,回到列車!
但,這件事也並不容易。
被鬼附身是個什麼感覺?
在此之前,鹿今朝答不上來,但現在,她完全可以說出這種感覺。
麻木,痛苦,靈魂仿佛不再能操控身體。
她需要奔跑,可腳下邁出的每一步,都沒有實感。
大腦在翻江倒海,好似有一根鐵釘在她的腦漿裡旋轉,眩暈,痛苦,冰冷,一種恐懼的,即將失控的感覺時刻圍繞著她,讓她必須時時刻刻提起精神,維持自我,否則下一秒,她就會失去屬於鹿今朝的自我意識。
雙腿已經麻木了,每走一步,腳下都是大量溢出來的鮮血。
如果鹿今朝此刻低頭,就會看到她的腿已經不成人樣,發絲如同刀片一般削去了她小腿與腳踝的皮肉,她現在還能走動,完全是靠著一股勁。
隻要這股勁散去,這具身體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但鹿今朝知道自己此刻該做什麼,即使大腦已經如漿糊一般,她也幾乎無法再思考了,本能卻一直讓她不斷前進著。
列車的門近在咫尺了。
鹿今朝的瞳孔已經有些渙散,她的心跳變得遲緩,呼吸也極其微弱,甚至連血液的流出都變得緩慢了起來。
她已經遊走在生與死的邊緣,隻要意誌稍微動搖,便會死在上車的前一刻!
偏偏是這種極其重要的時刻,鹿今朝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小鹿!”
“小鹿!你醒醒!”
“你走錯了!”
鹿今朝猛的一驚,連停滯的思維都在此刻產生了波瀾。
這是江映之的聲音!
“那邊不是車門!你看仔細啊!”
對方的聲音虛弱又絕望,不斷呼喚著她,見她一步步向前,聲音裡的情緒便更加的絕望無助了起來。
“小鹿!彆再走了!那邊是鬼啊!”
“彆被騙了!”
鹿今朝已經擴散的瞳孔微微顫動著,她無法進行更加縝密的思考,隻是本能的對熟悉的人說的話想要相信,可
她往前走的腳步卻根本沒有絲毫的停頓!
哪怕她的大腦已經無法再思考,全部都用來與正在入侵的鬼做著微弱的抵抗,她的意誌卻也堅定不移的執行著自己為自己定下的目標。
【看準車門,不顧一切,上車】
江映之的聲音被她甩在腦後,不是鹿今朝看出了什麼,也不是她在顧慮什麼,隻是她已經無法再去思考江映之的話是真是假。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隻有往前。
她已經走到車門外了。
列車的燈光照在了她的身上,讓她已經僵硬的,快要與屍體沒有差彆的身體微微回暖。
而這關鍵的溫暖,也終於讓鹿今朝提著最後一口氣,用力蹬著幾乎隻剩下一些筋膜和白骨的小腿以一種扭曲的姿勢跨進了車門。
進門的一瞬間,這具身體直直倒在了車廂裡。
油儘燈枯,便是此刻鹿今朝的狀態。
在確定自己回到車上的一瞬間,她緊繃著的意識終於斷線,無法自控的軀體也隨之倒下。
下一刻,鹿今朝聽到了一道溫暖的聲音,似乎沒有性彆,在問她是否進行身體修複。
迷迷糊糊中,鹿今朝下意識回答了是。
身體修複的過程她不記得了,隻記得當意識回籠的時候,身體已經完全不疼了,隻有精神上還保留著強烈的疲憊。
鹿今朝躺在地麵先是歎了口氣,而後又支撐著身體緩緩爬起來。
這個過程中她確定了,身體確實已經被修複了。
隨後,她又想到了什麼,趕緊拿出車票。
車票此刻也有了變化。
模樣雖然沒什麼不同,但上麵的金額變成了300。
這是扣除了修複身體之後的餘額。
剛才鹿今朝處於半昏迷之中,她無法確認自己一開始獲得了多少買命錢,修複又扣除了多少,但直覺告訴她,扣除的應該不少。
除此之外,她車票上的【無座】,也在此時變成了【三等座】。
這一點,她在與江映之前往醫院的路上談論過。
對方也說過,新乘客隻要活著度過第一次站台,就會從無座車票晉升為三等。
而她們這次所乘坐的【丁】級列車,是目前已知的列車等級中最低的。
雖然江映之到目前為止,也隻乘坐過丁級列車。
僅僅隻是級彆最低的列車站台就如此危險,鹿今朝無法想象,級彆最高的列車站台任務,會有多危險?
但現在,她隻慶幸,自己成功活下來了。
隻是
她轉頭看了看,布置簡潔的車廂內,隻有她一人。
——嗚嗚
是列車鳴笛的聲音。
就要啟航回程了,可到現在,也沒有第二個人活人上車。
即使想過這種可能,可真的麵臨如此情景,鹿今朝還是有些說不出的惆悵。
時間到了。
車門被緩緩關閉,除了她,再也沒人上車。
鹿今朝想到了上車前江映之的聲音,當時她無法思考,現在回想起來,那依舊是一個陷阱。
那個時候隻要她猶豫了,遲疑了,就死定了。
但誰知道,那個時候的鹿今朝,已經選擇放手一搏,壓根沒有給自己任何猶豫遲疑的空間了。
哪怕鹿今朝對自己不夠狠不夠決絕,都會因為那一聲呼喚而產生遲疑,但偏偏,她把事情做絕了。
鹿今朝歎了口氣,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車窗邊看向外麵。
在列車緩慢起步中,她看到了外麵的景象。
身著壽衣全身僵硬的屍體站在路燈下,被黑色發絲包括的人低垂著頭,長著周文博模樣的人手中還捧著一個空碗不斷張口說著什麼,一隻模樣淒慘的黑貓不斷打著轉,像是在尋找著什麼。
以及肚子被破開,臍帶連接著一隻死去的狗崽纏繞在脖子上,渾身青紫的江映之。
宛如地獄中才會見到的場景讓鹿今朝汗毛倒立。
她清楚的看見,它們模糊的雙眼緊盯著正在離開的列車。
明明鬼沒有情緒,鹿今朝卻仿佛錯覺般,從那一個個死寂的身影中,看見了強烈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