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岑溪對李承瑞勾了勾手指,李承瑞當即到了她的身邊。
獨孤賀則被她留下詢問來人家中亂事的具體情況。
獨孤賀似乎很相信李承瑞的為人,見小師祖叫李承瑞單獨詢問也不過多擔心,認真完成自己的任務。
如今的李承瑞被執念乾擾,凡事會直言不諱地說出來,模樣正直到偶爾讓人尷尬,此時卻又很有用處。
再加上他們出門在外,不敢拿出五嶽真形鏡嚇人,隻能是被控製的李承瑞來回答問題,他也不會因為獨孤賀幫助了他們而說假話。
他們兩個人出了客棧,到對麵歡喜莊周圍查看。
二人的身形相差極大,李承瑞有著武人精壯體魄,身量高,肩膀極寬,偏在盔甲之下還能看出他的腰似乎是偏窄。
江岑溪站在他的身側,更顯得身材單薄,寬大的衣袍被風吹拂著猶如展開的旗幟。
江岑溪的目光始終落在店鋪上,耳朵卻在聽李承瑞的回答。
李承瑞說話不急不緩:“張天師成名時先帝便想召其為國師,可惜張天師多次拒絕,這幾乎成了先帝的執念。後來聖人尋來了獨孤國師簡直欣喜若狂,仿佛完成了父親的遺願,自然委以重用。
“加上獨孤國師最開始的幾年的確做了幾件大事,得到了聖人的信賴。
“為此,聖人在長安城周圍又建了三處道觀,很有大興道教的意思,道士們的地位也水漲船高,以至於民間的道士越來越多。道士多了魚龍混雜,裡麵自然充斥了不少騙子,又遇上了這幾年的怪事極多,騙子們以此賺了不少黑心錢,可又沒真正地解決問題,久而久之,道家的名聲在民間越來越差。
“在九天齋後,民間連獨孤國師也一同質疑起來。也是近來大家的情緒皆被影響,明明沒有戰爭和疫病,還是民不聊生的狀態。”
江岑溪聽完麵容跟著沉重起來,重重地呼出一口氣。
也難怪她跟著獨孤賀去平亂時,總是會遭遇白眼,還有村民乾脆趕人,說著:“早就被你們騙窮了,沒錢了,趕緊走吧。”
是獨孤賀跟他們解釋不需要銀錢,他們是朝廷派來平亂的,村民才死馬當成活馬醫一般讓他們進村,跟他們講述村子裡的事情。
李承瑞目光掃過江岑溪的表情,在此刻柔聲補充:“這倒也不怪國師,他在宮中無功無過,也沒做過什麼過分的事情,還能安慰聖人。”
江岑溪算是聽懂了他的安慰:“看來我的徒孫在宮裡充當了一個定心丸的作用,能安撫聖人的情緒。”
“差不多。”
江岑溪則是轉移了話題:“我瞧著店鋪沒什麼門道,甚至沒專門看過風水,並沒有選擇有風水講究的地方。店鋪裡也沒有什麼奇怪的氣息,普通商鋪罷了,我們去看看這家人有什麼事再處理你的事情。”
“好。”李承瑞安靜地跟在她身後朝客棧走。
江岑溪側臉去看李承瑞,見李承瑞的耳尖動了動,輕聲道:“那個捉妖師在二樓偷看我們呢。”
李承瑞也察覺到了,不動聲色地回答:“嗯,不過也隻是看,似乎是想知道我們要做什麼,估計是很久沒見過你這麼自信囂張的道士了。”
“嘖。”江岑溪又是一陣不悅,道家混入雜魚這件事,她估計也要順手治理了。
此時,獨孤賀已經大致了解了情況,見江岑溪他們二人回來,當即首先上馬,同時對江岑溪介紹道:“這件事是最近發生的,的確沒能上我手上的卷宗,不過還是先處理比較好,畢竟已經出了兩條人命。”
江岑溪語氣嚴肅起來:“還鬨出人命了?”
他們剛剛著手平亂之事,之前處理的問題大多是人發瘋、死了牲口,或者夜裡有妖鬼啼哭,鬨出人命的還是第一起。
獨孤賀將來人的話總結了一番後詳細介紹:“嗯,想來和蛟、蜃有關。來人乃是一魚塘的塘主,大約兩個月前他拓展了產業,租賃了一處偏僻地方,發覺一處深潭中的魚甚是肥碩,起初欣喜若狂,也因這一處深潭賺了一筆。
“可在一個月前,負責撈魚的老伯竟墜入了深潭中,塘主還當是意外,派人去撈,甚至潛入了較深的深度,依舊沒能看到屍身。三日後屍骨才漂上來,那時已經隻剩骨架,隻有被啃咬得不成樣子的碎肉還掛在骨架上。
“塘主意識到潭底恐怕有怪物,自然不敢再讓人靠近,還賠了老伯家裡一筆銀錢,之後便封了此地,不讓旁人靠近。
“卻在六天前,又有人在深潭附近消失了。那人聽說是林中采摘蘑菇和草藥的,隻是路過此處,甚至距離深潭有著三丈多的距離,沒有靠近深潭,便被拖進了深潭裡,附近的土地能夠清晰地看到拖拽的痕跡。
“發現潭底的東西居然能出來,塘主更加懼怕,都沒敢再讓人去看看有沒有屍骨,便上報了此事。聽說我們在彆的村子真的降妖除魔了,那個村子的人特意來告訴塘主,塘主則是立即來跟我們求助,怕再鬨出人命來。”
“還出來了?!”江岑溪算是理解,為什麼獨孤賀會決定立即處理此事了,緊接著又是一陣疑惑,“它是不是成長得有些太快了?”
“沒錯,徒孫也覺得很是蹊蹺。”
“你去縣衙調查,附近還有沒有此類失蹤的事情,它究竟吃了幾個人也是判斷其實力的依據。”江岑溪立即決斷道。
獨孤賀年紀大,不適合騎馬疾行,去縣衙調查這種事情比較適合他。
“好。”獨孤賀很是聽話,立即行動。
在後麵跟著的李承瑞,以及載著塘主的莫辛凡聽到了描述,也是一臉的嚴肅。
塘主指路,他們三人帶著塘主快馬加鞭去往深潭處。
走進叢林,朝著深潭而去的途中起了薄薄的霧氣。
馬蹄踏過霧浪快速行進,走進越發幽暗的林中,也虧得塘主膽子夠大,居然敢來這種地界打魚。
林中樹木極高,隨處可見兩人合抱才能抱住樹乾的巨樹,藤蔓蜿蜒,還有古怪鳥類的啼鳴,像是一種通風報信。
江岑溪觀察著周圍的情況,竟然輕歎出聲:“這林子要是在北方,遇到個仙兒討封都不奇怪……”
莫辛凡不解她話語裡的含義,還在一旁問道:“這地方還能有仙兒?如果是仙兒的話我們除嗎?”
“最好是講道理。”江岑溪也不是誰都去招惹的人。
“對方不講道理呢?”
江岑溪回答得直白:“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
“哦……”
他們四個人終於到了深潭附近,並未靠近潭邊便停下,塘主緊張兮兮地提醒道:“不能再靠近了,不然會被拖進去的!”
顯然被嚇得不輕。
江岑溪身法利索地下了馬,毫不懼怕地朝前走,詢問:“拖痕在哪裡?”
塘主不敢跟著靠近,戰戰兢兢地說道:“您再朝前走五十步左右,即可看到。”
“好。”
江岑溪朝前行去,尋找拖痕,聽到了身邊有腳步聲,側過頭看到李承瑞跟在她身邊,並且拔出了腰間的橫刀,隨時警惕著,充當了一個護衛的角色。
她隨口說道:“你留在那邊即可,不必冒險跟在我身邊。”
“我的責任便是保護你。”李承瑞說得坦蕩,瞧他說得這般順當自然,應當是李承瑞本身便是會保護她的人,而非被執念控製。
江岑溪並未執著趕人,而是尋找拖痕,終於在塘主指的位置找到了痕跡。
李承瑞也有此類經驗,看了後道:“從這裡可以看出,此人在被拖拽的初期有著明顯的掙紮的痕跡,曾經握住過這裡的植物,還拽下了一些雜草。”
江岑溪又朝前走了幾步,道:“嗯,大致到這裡便放棄掙紮了,附近卻沒有血跡,說明這水妖有讓其昏厥的手段,要麼是什麼毒素,要麼是有很多爪子,身體能夠纏繞,捆住了這個人,讓他無法掙紮。”
“很多爪子?”李承瑞有些詫異,他顯然還沒見過奇怪的妖,“長得巨大的蟲子?蜘蛛那樣?”
“應該挺胖的,而且黏膩膩的。”江岑溪從袖子裡取出了一個帕子,捏起地麵上沾著的奇怪黏液看了看。
李承瑞看得一陣嫌惡:“好臭。”
“常年在水裡泡著的,有什麼是味道很好的?”
江岑溪說著用帕子包住黏液,最後將帕子放進了腰間一個竹筒裡。
隨後她朝著深潭走過去。
李承瑞立即跟上她,下意識地伸手拽住了她的袖子,怕她突然被什麼怪物拖拽了,他來不及阻攔。
可能是怕不符合規矩,他隻捏住了袖角,那該死的蘭花指又翹得很是招搖。
江岑溪並未在意他,而是走到了潭邊朝下看,似乎想要觀察深潭裡有什麼不妥。
遠處的塘主看到驚慌不已:“小心啊!是真的有怪物!”
莫辛凡在他身邊提醒:“你也小點聲吧,再喊真把怪物引出來了。”
塘主趕緊閉嘴,瑟縮地站在莫辛凡身邊。
江岑溪觀察著深潭。
深潭周圍長著密集的雜草,隻有一處被整理過,應該是最初撈魚時塘主等人處理過雜草。
深潭的遠處是狹窄的山體縫隙,潭水一直延伸進極遠的深處。
潭水中隱約可見遊魚,數量稀少且有了警惕性,看得出來身形的確肥碩。
“也是大膽啊……”江岑溪小聲感歎,“有這麼大的魚,就有吃這麼大魚的生物,他們把魚撈走了,人家沒東西吃了,就隻能吃他們了……”
李承瑞問出的問題很天真:“那是不是再給潭水裡加一些魚,就能解決問題了?”
“嘗到甜頭了,所以冒險出來抓人,魚恐怕不能滿足潭底這位的胃口了。一小部分見過血腥的寵物,都會變得難以控製,更何況它們?而且已經傷及人命,就不能輕易放過了。”
“需要我下水嗎?”李承瑞指了指深潭問。
江岑溪聽完揚眉:“你比我想象的膽子大。”
“你也比我想象的更厲害。”
許是李承瑞一直對獨孤賀有偏見,所以總覺得陵霄派的怕是也沒什麼能耐。
可江岑溪做什麼事情都遊刃有餘的,也的確有些實力,是真的改變了他的印象。
來到此處,莫辛凡雖然沒表現出來什麼,卻也是一臉的謹慎,江岑溪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孩子卻毫不懼怕,還能冷靜分析。
甚至伸手抓起惡心黏膩的東西眉頭都不動一下,毫不矯情,又一次讓李承瑞刮目相看。
他果然該放下之前的偏見,此刻也不會吝嗇自己的讚美。
江岑溪這個不禁誇的,又一次被誇得嘴角微揚,難得願意和李承瑞多說幾句:“斬蛟、蜃水怪一般都是申牒、召將、投符這幾種法子處理,還要看其實力來決定究竟用哪種法子。
“若是我徒孫調查後趕來告訴我們詳細,我們還可以布置一番。若是他沒來之前水裡的東西便出來了,我們就隻能臨陣發揮了。”
“好,我懂你的意思了。”李承瑞依舊握著橫刀,警惕地一起觀察周圍的環境。
江岑溪對李承瑞擺手,李承瑞跟著她朝回走,同時還在警惕身後。
她回去後問塘主:“縣裡有沒有乾白事的,擅長敲鑼打鼓。”
“有!”
“你和莫辛凡去找來幾個,一會兒可能會用到,同時給我帶來緋絹七尺。”
“一定要白事的嗎?迎親隊伍的呢?”民間對此類事情有些忌諱,這兩撥人一向也是分開的。
“乾白事的膽子大點,可以許諾付些銀錢,會有人願意來的。”
塘主眼珠一轉:“哦,懂了。”